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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六个月森林委员会就会来一封信,父亲总是热心回复。但我不,最后一封信我都没拿给他看,它就扔在桌子的一个小抽屉里。

看到地基,小屋的构造依旧可见。我用脚踢开树叶、枯枝和泥块,这里就是起居室,厨房在这里,卫生间和厅也在这里,地下室已不复存在,只有一个满是砖块和泥土的大洞,混凝土之间宽宽的裂缝中长出了杂草。头顶上方几英尺应该是那间带两扇屋顶窗的大阁楼。我不喜欢孩子尖叫着在这里乱跑,也不喜欢某个农夫装模作样站在这里夸夸其谈。我希望能不时地走到这里,按我自己的意愿重建小屋,亲眼看着天花板轻轻合上,亲眼看着屋顶盖上红色的瓦片。我想象着起居室窗户敞开、有几瓶啤酒并飘着不淡不重的卷烟味。

我用手指梳理着湿发,用手掌搓脸。水是好东西,它很干净,可以洗掉各种各样的东西(灰尘、死皮和年龄)。在水里,人没有重量,水让人变得不顾危险,永不衰老。亨克将永远停留在十九岁。我看到他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一只手拿着一瓶温温的啤酒,衬衫上面的几个纽扣没有扣上,另外一只胳膊靠在椅背上。亨克吻了吻我,就好像有人刚刚去世一样,孤寂的乐声轻轻飘荡着。我摇了摇头,用靴子尖踢开一团草。亚普,是亚普,他是个替代品吗?难道他是亨克的替代品,告诉我各种各样的事情该来的时候都会来的?

亨克怎么样了?

亚普怎么样了?

我动身返回农场,那里还有头上挂了彩的亨克,还有想要看到最后一个春天的老父亲。两头驴待在旁边的一个角落里,没有理我。我扶起父亲的破自行车,一条腿跨过大梁,沿着今天早些时候亨克骑车的路线往回骑,因为安装栅栏浑身的肌肉还很酸疼。库房里黑乎乎的。我打开工作台上的日光灯,将钳子挂到木板上,木板上钉有钉子并用铅笔勾画出了轮廓。我把拔钉锤挂上去,一边在想:我又怎么样了?

“你要去哪里?”

“离开。”

“你什么都没带。”

“那又怎么样?”

“你连罩衫都还没脱掉。”

“那又怎么样?”

“你的头感觉怎么样了?”

“痒。”

“很好,痒就好。”

他给自己倒了第二杯酒,我用手捂住我的杯子。我们吃牛排,还有土豆和四季豆。外面,天还没有完全黑,可我已经把边窗的窗帘拉上了。

“一只鸟怎么会作出那样的事?”

我耸耸肩。

“为什么就冲我来?”

我又耸了耸肩。

“我的胳膊没有知觉。”

“想象一下,如果它攻击的是罗纳尔,他的头还真是很脆弱。”

“这么说,它攻击我还是件好事喽?”

“从某种意义上说。”

“谢谢。”

我拿起第三块牛排,放到一个干净的盘子上,切成小块。

“你知道,你的手真蛮大的,”亨克说。

我舀了几勺土豆和一些四季豆到盘子上,将盘子推到他面前。“你把它端到楼上去,好吗?”

“好的。”

他去了好长时间。我洗完碗后从水槽下面的柜子里拿出指甲刷,母亲要我和父亲好好保护我们的手时曾买过一盒机械工用的肥皂,那盒肥皂肯定在这里的某个地方。她去世后,肥皂盒在柜子里就越挪越深了。我最终在一个潮湿的角落里、一块破布下面找到了它,然后用这块粗糙的肥皂不停地搓手,直搓到手上的皮肤都快破了。

我在炊具室里脱下衣服,扔进洗衣篮,钻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然后站到热水下面,一直到锅炉里的热水快用完、水开始冷了才用颤抖着的手指关上水龙头,擦干身子,将毛巾裹在腰间走进卧室。路上,我看了看壁炉台上镜中的自己,也看了看母亲,她也专注地看着我。我本想穿上干净的衣服,可看到了床,就不费那个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