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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牛奶的时候,我比往常更多地把脑袋靠在奶牛温暖的腹部。吸奶杯已经系好,牛奶正平稳舒缓地吸入奶管。我绝不会系着塑料围裙站在铺设了白色地砖的挤奶间,看着十头或十二头奶牛同时挤奶;这里也绝不会有一间空余的牲口棚,牲口棚的地面上铺的一定是稻草而绝不会是锯木屑;在这里,道路清扫机总是缓慢地在路上来回穿梭,厩肥堆也一定会一天天慢慢增高,最终,我会用那台老掉牙的厩肥撒布机把肥料撒到田里;在这里,女人们绝不会天天都在厨房里忙碌,或者每星期隔三岔五把洗净的衣物晾晒到菜园旁那一小块草地上的晾衣绳上。此时此刻,我的脑袋随着奶牛的呼吸轻微地晃动,这里安全而宁静,然而同时,空虚而寂寞。

我想起了低垂的电缆线,以及停落在电缆线上的几百只燕子。我想起了丹麦,但没有联想起亚尔诺·科佩,这是从未有过的。这回,我想起的是一个曾在丹麦看过燕子的农场帮工。

“讨厌透顶!”父亲说,他显得很生气。我刚挤过牛奶,给他拿一点吃的上去。

“你讨厌哪一个?”我问,指了指落地式大摆钟和墙上的照片,又指了指他自己。

“那只冠鸦又回来了。”

“我也看到它了。”

“那是怎么回事?”

“我还不知道。”

“你还不知道吗?”

“不知道。”

“你们俩去那个新房间干什么?”

“聊天。”

“聊些什么?”

“你难道听不到吗?”

“听不到。”

很久以来,他都没有提出过这么多的问题了。丽特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也许他一整天都在回忆往事。我能想象得到,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如同一只心惊胆颤的老鼠:卧室门外传来了说话声,他得屏住呼吸慢慢地吐气;说话声渐渐远去了,他又得竖起耳朵留神倾听。他感到孤单吗?我摇摇头,我不愿意思考这样的问题。不管怎么说,我突然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似乎就是一场竞技:丽特与范·沃德伦一家的竞技,而其中的一位竞技者却藏在暗处。

我拉开窗帘。“噢,还有一件事,”我尽可能把话说得轻描淡写。“你火化了,骨灰也撒掉了。”

他不由得笑出声来。“你们去过墓地了。”

“对。没有看到你的名字。”我以前有没有这样跟他开过玩笑?我看着窗帘上的图案,想不起来曾有过这种经历。

他突然收住笑,认真地说:“我身上脏了。”

“可能是吧。”

“我的骨灰撒哪里了?”

“我不知道。田野里、鸡舍背后、白蜡树下。”

我放开握在手中的窗帘,转过身来。他的眼睛现在还有点湿润,那是因为刚才的大笑。我是这么想的。他非常需要刮刮胡子。白色的枕套变得灰不拉几。

“她到这里来干什么?”

“原因嘛。”我向门口走去。关灯的一瞬间,我想到了一个比较满意的回答。“没有,”我说,“没什么原因。她到这里来是参加工作面试的。”

我微笑着走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