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新堂圣和吉泽的美丽故事

[一]

手心里叠着别人的手心。无关轻重的一小片压力。暖暖地熨着。

女生的手指,柔软温暖。吉泽把它们用力一握,身边的朋友醒过来。

"都到站啦,还睡!"吉泽笑着催她。

女孩急忙抓过书包冲下电车,又站在车窗外冲吉泽喊着明天见。吉泽摆摆手,阳光就在眼前一息明、一息暗。

手心里叠着别人的手心,令她想起新堂圣。

他同样在回程的巴士上严严实实地睡着了,使吉泽最初的紧张有些无处投递般的可笑。亏她之前还屏息憋气,为了让自己挺胸收腹的模样能显得更自然些,但他没过两站就睡死了,汽车走在乡间公路上,不时颠簸,眼角余光里扫见新堂微微颤动的头发。

有人在身后聊天,说话声不大,但吉泽还是能听清。多半是关于旅游的话题,乡下空气好之类。将听未听的,连她也开始觉得困倦,冷不防有个女声突然喊"那边有野鹅"。吉泽精神一怔,扭头要看,正对上新堂的侧脸。

近距离特写下的睫毛。

她猛地抽回视线。其实上车时就知道了,新堂临窗坐,吉泽在靠过道的一排,想看窗外,一定会看见他的脸。所以才一路漫无目的地四下乱点,刻意回避掉某个区域。只是一不小心就忘了,受了不大不小一个窘。

然而,有什么可窘的呢。

吉泽还在胡思乱想,汽车转了个急弯,新堂搁在腿上的右手滑落下来,盖住她的左手。

手心叠着手心。

真实的静谧。车窗外是两片茫茫的农田。暮色下浮着浅淡的雾。汽车像在无休无止的海面上漂浮。大半乘客都睡去了,呼吸浓郁得发稠,交错织过人的血管,于是很难感觉到时间的存在。它只剩下一小块,无声地躲在两人手掌间的空隙里。

那片薄薄的,温暖的时间。

就这么记了一个多月。吉泽挺无奈的。毕竟集训结束,她和新堂各归各位,要碰面,没有特别的机会就绝无可能。更何况也不需要碰面的理由。他们之间算是什么呢,同学——谈不上,朋友——不挨边,硬要掰出点什么,吉泽想到了他的声音。

不可思议的声音,能在听者的眼前造成幻觉。他说一声"猫",她就看见"猫",他说一声"蒲公英",她就站在漫天的种子里。无意中闯进他的圈子,她就成了"掌握对方秘密的人"。听着够玄乎,却是个可大可小的位置,摆在哪里都不合适。

吉泽是很想问问新堂"我被你摆在哪儿呢"。虽然她明知道这种话只能揣摩在心里杀时间,真要开口问他,想想都觉得荒诞。可就是惦记着,三十多天地惦记着。

能问么。

[二]

暑假结束后的天却更热了些。云像一层暖被,严严实实地堵着。吉泽天天盼着下雨,外头的太阳反而做对似地越发猖狂。去书店的路上没有遮荫的树,感觉魂魄都在气化,瞄见路边新开的咖啡屋,眼珠都绿了,撒腿冲了过去。

冷气强大。活了过来。脑袋逐渐听辩出盘旋在空间里的蓝调,吉泽才感觉难堪。自己根本没有闲钱进这里。既不想出门,又不好意思呆下去,傻站着。

侍应生在背后出声:"这位客人需要什么吗?"

"啊哈?哈,我——"吉泽一边寻借口一边紧张地摆手转身。

咖啡屋的制服深褐色,穿在身上把人的脸衬出被漂过似的白。

于是新堂看着比一个月前憔悴了些。吉泽希望那只是制服给人的错觉。本来憔悴的说法也未必准确,新堂站在昏暗的灯光下,并不能简单说是瘦弱了或疲倦了。只不过在一身笔直的深褐色里,他的神情被削成薄薄一片,无色地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