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蓝兰的舞会(第2/5页)

李天然几次想转变话题。他不想从小苏这儿听太多。可是小苏好像闷了几个月才有机会吐口气一样,一直在谈金士贻,说他有三个小孩,全是老妈子带,太太什么也不管,每天打牌。

李天然趁她放下刀叉擦嘴,赶紧问,“画报在哪儿印?”

“哦……”她喝了口红酒,“前门外,江西会馆那边儿。”

“稿子我们送,还是他们来拿?”

“都有……多半有人来取。”

“下一期文章都齐了?”

“早就齐了……就差一张上海电影界庆祝蒋委员长五十大寿的照片儿……听说还有一张献机,跟北平这儿献剑的照片儿。”

等他们喝完咖啡付账,都两点了。

两个人还是叫车回的九条。长贵说金主编来了又走了,没留话。苏小姐进房拨了个电话给印刷厂,一挂上就跟他说回家吧,没事儿,明后天来不来都可以。

他第二天还是来了一趟,问起长贵,才知道礼拜五通常没有人来。又问起蓝家。老爷还在天津,少爷回宿舍了,小姐还没放学。他回桌上选了几本杂志,一个人没什么目的走了几条街,瞧见一家小茶馆,进去泡了壶香片。

回来快两个星期了,除了初一的事儿还要等等之外,什么打算也没有。那个日本圆脸是谁,叫什么,干什么的,怎么去找,大师兄人影儿在哪儿,连怎么去打听都无法下手。师父以前煤市大街上那些镖行里的朋友,多半都不认识不说,现在连镖局子都早就一个个关门了。马大夫是肯帮忙,可是他也说了,根本帮不上。他自己这么多年没来北平,人生地不熟,孤掌难鸣。蓝青峰那里,照马大夫说可靠。但是能有多大用处又很难说,而且也要慢慢来。

他一直觉得这份编辑工作不是白捡来的,可是又琢磨不出是为什么。金士贻地面上,照他吹的,再照小苏说的,似乎很吃得开,可是都是些曲线消息,那能跟他打听吗?问一句话,就跟回一句话一样,都暴露出一点点说话人的秘密……

走着瞧吧……反正师父一家四口人的命,不给要回来,他这辈子算是白活了……

天有点阴,刚下了几滴雨,还带点风。李天然不觉得冷,可是漫步走在黏满了零落槐蕊的大街上,还是感到一层秋雨一层凉。他发觉这两天连蝉都不叫了,是该穿夹的了,可是他没去拿,深深呼吸着那雨后的清凉鲜爽的空气,溜达着回到了干面胡同。

他脱了大褂,靠在床上翻看带回来的那些杂志。人家不催,也该交点什么了。好在没时间性,这些过期的英文刊物里头,总有点什么可以抄抄。

老刘用鸡子儿给他炒了一大盘馒头,做了碗黄瓜肉片儿汤。他吃完继续翻。有不少玩意儿都很有意思,一张张照片尤其精彩,像旧金山的“金门大桥”,泛美刚开辟的太平洋航线,班机像轮船一样,还有个名儿,叫China Clipper,“中国飞剪号”,法国那艘“诺曼底号”大西洋处女航……直到等二天才决定用《国家地理》上的一幅照片,是去年十一月刚试飞成功的一架DC3。吸引他的不光是这架银色新飞机,还有飞机升空刹那的背景,洛杉矶西边Clover Field机场。李天然和马姬在那儿看过一次飞行表演。

除了在学校交作业以外,这还是他第一次写点儿什么东西。好在有英文可以抄,可是还花了他半个早上才搞出两百多字。又抽了支烟,才给它取了个标题,“试航”。

他出了北屋,问院子里捡落叶的刘妈,“马大夫去人家家里做客,都送什么?”

“看是上谁哪儿……外国酒,外国糖,也送盆花儿什么的。”

“人家来这儿呢?”

“也差不多……也有人送蜜饯,点心……”

李天然站在台阶上想了想,也不知道晚上是个什么party,“家里有什么现成的?晚上蓝家小姐请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