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2/5页)

这些事情,倒是秦桑从前不知道的。不过现在听见说,红颜早已化作一捧黄土,从前的那些事,或许也只有这位不谐世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嫂子念叨念叨了。

她看着元宝焚化的火光,渐渐冒起一缕缕的青烟,心里在想,自己在这里替二少奶奶烧着纸钱,将来替自己烧着纸钱的,却不知又是谁了。

大少奶奶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只管说:“老二也真是狠心,自己仍蹦一走,二少奶奶纵然刚强,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她说到这里,秦桑可巧被那火盆里的青烟呛着了,只是一顿咳嗽,大少奶奶便说道:“少点钱是个意思罢了,亡人也不会嫌多嫌少。你别老蹲在那里,看回头火星子烧着旗袍。”

秦桑被那阵烟一熏,咳得连眼圈儿都红了。听见大少奶奶这样说,便站起身来,掸了掸旗袍上的灰,说道:“当时我若是多劝劝二嫂,或许不会出这样的事情,唉……”

大少奶奶说道:“她自己个儿想不开,劝也是无用,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

秦桑道:“我倒想到去楼上二嫂屋里看看,尽个心罢了。”

大少奶奶是个小脚,最懒怠爬楼,听到此话不免踟蹰。

秦桑就劝她在楼下坐着,说道:“我也只是上去瞧一眼,也算是我们姐妹一场。”

大少奶奶点点头,说道:“那你上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秦桑便上楼去,这座西洋小楼,原是大理石的台阶,后来又铺了厚厚的织金地毯,只是这楼梯台阶,又窄又高,而太阳光从底下照上来,更显得这台阶似乎高耸进未可知的一团光明里。像是西洋宗教画里的情景似的,又像是曾在梦里见过的情形。

秦桑拾级而上,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就像是猫一样,轻飘飘地落在地毯上,细细绵绵,几乎听不见。

她走到了二楼的楼梯口,记得原先二少奶奶的睡房是右手第二个房间,于是穿过走廊走过去。

走廊尽头却是蓝的天白的云,天光明媚,阳光如同澄澄的金粉,从窗口直洒进来。

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却发现这小楼的这扇窗,原来正对着自己和易连恺住的院子。

从这么高看下去,那院子就像是一盆盆景。

四面粉墙黛瓦,院子里的桂花树,后墙下的山石,落尽叶子的梧桐,还有点缀在阶下的萱草,在这样一个晴朗的天气里,却颜色暗淡,仿佛一幅淡墨的白描。

风从袖子里灌过来,吹得她的衣摆呼啦啦直响。

秦桑突然起了奇怪的念头,她往底下的青砖地看了看,终于抑住那种冲动。头晕目眩地靠在窗子边,虽然双眼微闭,可是太阳照在眼睛上,只是一片朦胧的红光。

她睁开眼睛,看到远处盘旋的一群鸽子,无声的、飞快地掠过天际,飞得远了。

二少奶奶住在这样的小楼上,只怕也是很孤寂的吧。

易连慎忙于军政,常年应酬繁多,未免冷落了娇妻。

秦桑从前跟家里的两个妯娌都并不亲近,此时走到这里来,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走进二少奶奶的梦境里,明明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可是心里却隐约觉得可怕。

她本来想看一看就下楼去的,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还是转回二少奶奶的睡房去。

自从二少奶奶寻了短见之后,这里只怕就再也没有人来过了。

屋子里的座椅箱笼之上都落了一层淡淡的薄灰,床上的帐子一半挂在帐钗上,一半散了下来,空荡荡的那只帐构就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秦桑看见北面有一面窗子开着,因为昨天下雨的缘故,所以溅进来的水打湿了地板,一小汪水痕摊在那里,倒像是月色一般。而南边梳妆台上的脂粉,还有外国进口的香水,高高低低的玻璃瓶摆列着,另外放着一把梳子,仿佛刚刚还有人坐在那里梳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