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阳光很好,你在身旁

一直想要专门为他写一篇故事。

我跟阳光先生是在朋友的生日局上认识的,第一次碰面可谓硝烟四起。那时我是刚到北京的预备北漂,他在一家如今早已没落的音乐网站做主持人,我不知道那天自己是哪根神经搭错线,穿了件雪白的亮片衬衫去KTV,让他见我第一眼就认定是个养尊处优的“90后”少爷,不屑搭理。我那时性子也倔,见不得他留着一头厚刘海装萌,偏要跟他拼酒,给咱们“90后”长脸。结果几瓶洋酒下肚,我趴在厕所马桶边狂吐,从隔间出来时看见他也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当时我俩面面相觑,精神立感抖擞,强装镇定道了个幸会。

这互看对方不爽的一役后来竟让我们成了死党。

阳光先生说,我们结识一个真心的朋友,不是希望他让你变得完满,而是希望与他分享你的完满。

那个时候我还视友情为最高信仰,喜欢在网上写一些中二病文字。阳光先生比我大四岁,身边朋友包括我都习惯喊他哥,这位哥哥那时也是真的闲,常在我那些友情大过天的文字下面骂我矫情,跟我讨论友情真谛。

我那时理解的朋友,就是每天都腻在一起,吃喝拉撒喜怒哀乐都明摆着摊在你面前,你喜欢就奉陪,不喜欢就拉倒,酒是一定要喝的,歌是一定要唱的,说好一辈子也就少不了分秒的。我一直在见习这样的朋友理念,结果越是在乎热闹,反而越是落寞,没几个知心朋友。

就像还没有数字电视的时候,就七八个台看得挺起劲,现在上百个台了就两秒换一个。还写信的时候,朋友都挺走心的,现在微博微信,全世界都关注了却没几个真关心。

我过了一段消沉日子,写不出东西,关闭了社交窗,没有正经工作,还打肿脸充胖子不肯管我妈要钱,穷得一天就吃一顿。那会儿瘦得特别有成就感,阳光先生看不过去,向我伸出援手,请我吃遍京城大小吃。作为回报,我代替了他家的家政阿姨,每天早上帮他买煎饼油条,周六准点去打扫卫生。生活中他是一个重度归纳癖,比洁癖的杀伤力更大,所有一切井井有条,洗漱台瓶瓶罐罐按大小一字排开,衣柜里内裤袜子按颜色分类,电脑里的照片全都按时间地点一个个文件夹分好。曾经我看完他一本杂志没放回书架,然后他饿了我一天。

2012年年底,机缘巧合下我跟朋友一起做了个宣传公司,朝九晚五忙碌起来,倒是阳光先生突然变得很清闲,宅在家自学英语,晚上再去健身房蹂躏跑步机,每天乐呵呵的。我以为他都背着我赚钱,结果也是后来才知道,其实那时候他音乐网站的节目停掉了,根本没有收入。有天他异常兴奋地拿着一枚戒指说他终于接到活了,前老板介绍他主持某珠宝品牌的发布会。其中有个环节,是让主持人用变魔术的方式把戒指变出来,出于信任,让他先拿回家练习。结果好巧不巧的,我在打扫卫生的时候,没认出来那枚带了套的戒指,连着外包装当垃圾丢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晚北京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雨,路面积水已经淹过小腿肚,我俩像疯子一样翻着小区楼下的大垃圾箱。我操着脏话连带着无数个对不起把几个垃圾箱都翻了遍,连我亲自扔的那袋垃圾都找到了,却不见戒指。不过阳光先生倒是一脸镇定,我问他这戒指贵吗,阳光先生说:“五位数吧。”我说:“靠,你杀了我吧。”他说:“那不行,我失业了还请你吃香喝辣的,杀了你没人打扫卫生买早餐,那我不亏大发了。”我当时鼻子有点酸,“求你别这么正能量了,你骂我我可能舒服一点。”“骂你有啥用,戒指又不能回来。”说完他蹲在地上继续翻垃圾。最后在我们都打算放弃的时候,他突然骂了我一句,“张好撑我×你妈的。”我扭头委屈,“靠,你还真骂啊……”我张着嘴愣在雨里,只见他举着那枚戒指对我傻笑,厚刘海耷拉在头上,像一根根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