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4页)

正当阿尔芒丝神志不清的时候,奥克塔夫却在那里寻开心,他不仅同所有那些有侄女的夫人闲聊,而且还同令人生畏的、膝下多至三个女儿的母亲搭话,以便排遣因午前的事件而产生的疑惑不定的心情。奥克塔夫之所以鼓起那么大勇气,同那些夫人周旋,也许是因为他看到阿尔芒丝平时坐的那把小椅子,依然在德·博尼维夫人的圆椅旁边。阿尔芒丝的椅子不高,德·克莱府的一位小姐坐到上面,她的日耳曼型的肩膀很美,正好借重矮椅炫耀她的玉肤冰肌。“真有霄壤之别啊!”奥克塔夫与其说是在想,还不如说是在感觉,“德·克莱小姐令人喝彩之处,我的表妹若是瞧见了,会感到多大的屈辱啊!这一位卖弄风情,仿佛就是可以的,甚至不算是缺点。此处倒用得着这句老话:贵族自有贵族样。”想到这里,奥克塔夫就开始向德·克莱小姐献殷勤。除非是有兴趣猜测的人,或者是听惯了他讲话爽快的人,才能从他的所谓欢快的情绪里,看出全部辛酸与鄙视的神情。大家都挺凑趣,觉得他说的话非常俏皮。然而,奥克塔夫自己却明白,他的那些博得满堂彩的话语,其实平淡无奇,有时甚至还相当粗俗。这天晚上,他一次也没有在德·博尼维夫人的身边停留,德·博尼维夫人有些不快,她走过奥克塔夫身边的时候,低声地责怪了他几句,奥克塔夫为自己的逃避辩解了几句,侯爵夫人觉得很中听。她的这个未来的新信徒很有智慧,在社交场上应付裕如,她看着非常满意。

德·博尼维夫人以天真无邪的态度,夸奖了奥克塔夫。如果言语有知,“天真”一词用在这样一个女人身上,它不感到羞愧的话,我就使用这个词。这个女人坐在软椅上的姿态那么优美,眼睛凝视空中的神情又是那么动人。应当承认,她凝视着客厅天棚上的金线脚,有时达到了这种意境:“在这个空间,在这半空中,有一个神灵在听我讲话,在吸引我的灵魂,向我的灵魂灌输特殊的、我万万预料不到的情感,使我表达出来的思想说服力极强。”这天晚上,德·博尼维夫人对奥克塔夫格外满意,认为她的信徒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大人物,因此她对德·克莱夫人说:“的确,年轻子爵当初缺乏的,正是随着财产而来的自信心。这项英明的赔偿法案,对我们那些可怜的流亡者是多么公正啊!即使不为这一点,就凭它给我外甥带来新的灵魂这一条,我也非拥护它不可。”当克尔夫人瞧着德·克莱夫人与德·拉龙兹伯爵夫人;这时,一位年轻的公爵夫人走进来,德·博尼维夫人迎了上去。当克尔夫人等她一走开,便对德·克莱夫人说:“我认为这一切都非常清楚。”

“太清楚了,”德·克莱夫人答道,“简直要出丑了。那个才貌‘惊人’的奥克塔夫如果再殷勤一点儿,我们亲爱的侯爵夫人就会抑制不住,把她的知心话儿全倾吐给我们了。”

“历来如此,”当克尔夫人又说,“那些贞淑的女人我领教过,她们想宣传宗教,最后都落得身败名裂。哼!美丽的侯爵夫人,听本堂神父讲道时倒是一本正经,可是过后又把圣饼还回去!”

“这当然比让图夫南制作《圣经》合订本强多了。”德·克莱接上说。

然而,所谓奥克塔夫的殷勤,却转瞬间消失了。他看见梅丽从阿尔芒丝的房间出来,脸上失去了常态;她母亲已吩咐备车回府,她匆匆离去。奥克塔夫也没能上前问问,于是他也当即离开客厅,因为从这时候起,他无论对谁,一句话也不想说了。他看到梅丽伤心的样子,料想发生了什么意外;德·佐伊洛夫小姐为了逃避他,也许要离开巴黎吧。令人赞叹的是,我们这位哲人竟然丝毫没有觉察出,他对阿尔芒丝有了爱情。他曾经立下最狠的誓言,反对爱情。他不善于洞察内心,而不是缺乏个性,因而他很可能会盲目地恪守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