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此去应无路

雪一场接着一场的下,霜冬如刀剑严逼,刘子业的暴戾也在这季节里达到了极致,他好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稍有不顺便疯狂噬咬,他甚至下旨赐死了因为他行为日渐出格,忍不住进言规劝的沈庆之,在沈庆之辞官之后便让沈庆之的侄儿沈攸之带去一杯毒酒。

楚玉听说此事后,只是略一吃惊,便不去理会。刘子业在自毁长城,虽说沈庆之为人刚直对他多有约束,但是这个人不会背叛,有他在,将会是刘子业安全的一道屏障。可惜刘子业自己毁了这道屏障。

倘若是从前,楚玉也许会去阻止,现在她却无心多管闲事,刘子业要自己往黄泉的入口狂奔,她又何必阻拦?

然而沈庆之之死,楚玉所不知道的,却是有些内情。

沈庆之的侄子沈攸之几年前被叔父阻拦了一场升官,早就怀恨在心,又被身旁侍从撺掇了一下,便几次向刘子业说沈庆之的不好,终于给他等到了这么个机会,最后以一杯毒酒鸠死了身经百战的威武将领。

那侍从的名字叫做沈光左,据说是沈家八杆子打不着的远亲,但是只有极少的人晓得,他原来是从公主府出去的。

在花错阻止之前,容止的计划已然起步,花错只阻止了剩下的步骤。

应该发动的,有一部分发动了,有一部分却没有发动,原本精巧的环环相扣的设计被预想不到的外力粗暴摧毁,反而形成一个错漏百出的尴尬局面。

而所有跃跃欲动的棋子,因为一下子失去了主宰着的那只手,各自不安起来,有的按兵不动,有的急躁冒进。

原本编织得细密的,面面俱到的,无所不在无所不到至的罗网,如今却是千疮百孔,容止的安排,需要环环相扣,有时候甚至需要一件微小的事去引发另一件微小的事,以此构成连锁反应,以曲折迂回的方式达成目的。

但是失去了代他执行计划的人,这个局面虽然也是乱了,却不是按照他所预想的方式而乱,本应该先增强地方兵力,进一步削弱中央,以免中央太强,地方太弱,才能进一步延长乱局,但是因为花错的插手,均势尚未及形成,便遭到了破坏。

容止看不到,阻止不了。

楚玉一直牢记着那个日子,十一月二十九日,那应该是刘子业丧命的日子,随着时间的逼近,纵然容止依然没有清醒的迹象,她也不得不为了离开做准备了。

她原本是想等容止什么时候醒来了再走,因为容止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睡熟了一般,可是随着时日的推移,这个愿望已经显得不太现实。

在十一月二十七日中午,楚玉总算是准备停当,决意入夜便与桓远一行人离开公主府,流桑阿蛮花错柳色以及昏迷的容止,一个都不能少。

在此之前,楚玉已经找来了所有人,包括花错和柳色,跟他们说了要走的事,她自然不会说是预知了政变和自己的死亡才要走的,只道刘子业越来越凶残暴戾,她与刘子业此刻又已经离心,指不定什么时候也遭殃,还是提早远走为妙。

近半月来公主府外苑何戢的守卫松懈不少,在花错以及府内自己人的鼎力协助下,路上所需的物件已经提前备好,马车行李自是不可少,而黄金珠宝滋补药材也一应俱全,由来去自如的花错在几天之前先带到城外去。

今天晚上就要离开,楚玉心中忐忑,微微不安,等待天黑之际,却接到何戢带来的刘子业的旨意:入宫。

刘子业要见她,今天,现在,马上。

楚玉闻言一怔,暗忖不知道为什么刘子业又想要见她了,她跟刘子业,大约有两个月没见着了吧?

这时候召见,又是怎么一回事?

去了,不知道会有什么事等着她,可倘若此时不去,说不定会触怒刘子业,反倒更加不妙。现在她和刘子业的关系可不比从前,就算刘子业不杀她,拿她身边的人泄愤也是可能的——粉黛便是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