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邓恩 事发之后一日(第4/5页)

“尼克。”兰德•艾略特一眼看见了我,撒开腿向我迈出了三大步,我刚刚鼓起勇气迎接一记重拳,他却死命地搂住了我。

“你怎么样?”他对着我的脖子低声说道,边说边发起抖来,兰德高亢地哽咽了一声,咽下了一声抽泣,紧紧地抓住我的两条胳膊,“我们一定要找到艾米,尼克,绝不会出事,你要有信心,好吧?”兰德•艾略特又用一双蓝色的眼睛凝视了我几秒钟,却又忍不住再次失声抽噎起来,好似女人一般喘了三口气,仿佛打了几个嗝。这时玛丽贝思走了过来,把脸埋在丈夫的胳肢窝下。

等到我们三个人不再挤作一团时,她抬头望着我,睁大了一双眼睛。“这只是……只是一场该死的噩梦。你怎么样,尼克?”她说。

当玛丽贝思问人怎么样,那便不是出于礼貌,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问题。她仔细打量着我的面孔,而我确信她正在打量我,并会继续注意我的一举一动和每一个念头。艾略特夫妇相信人们不应该放过任何一个特质,应该对人的种种特质做出判断和归类,所有的个性特质都有各自的意义,都可以派上用场——艾略特家的爸爸、妈妈,还有宝贝,他们可是三个拥有心理学高等学位的前沿人物,他们在上午九点时转过的念头就比大多数人一个月转的念头还要多了。我记得自己有一次在晚餐时谢绝了樱桃馅饼,结果兰德歪了歪头说道:“啊!他是个喜欢打破旧习的人,不屑于毫不费力的爱国主义象征。”当时我试图一笑了之,正要开口说上一句“嗯,我也不喜欢樱桃酥饼”,玛丽贝思却碰了碰兰德的手臂,“是因为父母离异的缘故,所有这些暖人心窝的食物,这些一家子聚在一起吃的甜点,对尼克来说都是难熬的回忆。”

这些人花了这么多精力想要对我进行诠释,这举动真是蠢头蠢脑,却又隐含令人难以置信的甜蜜。至于我的答案嘛,那是:我不喜欢吃樱桃。

到了上午十一点半,整个警局里已经人声鼎沸,电话铃一个接一个地响起来,人们对着屋子另一头大喊大叫。有个女人突然从我的身边冒了出来,我一直没弄明白这个人的名字,只记得她在唠唠叨叨地摇头晃脑。我压根儿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到了我的身边,她的嘴里却一直在说:“……重点是,尼克,让人们行动起来去帮着找艾米,让人们知道她的家人非常爱她,希望见到她的归来。我们要控制局面,尼克,你得……尼克?”

“好啊。”

“人们会乐于听到她的丈夫出来讲上几句话。”

正在这时,玛戈从屋子另一头疾步奔了过来。此前她开车把我送到了警局,去“酒吧”待了半个小时料理各种事务,现在又回到了警局。玛戈灵巧地闪身绕过一张张办公桌,压根儿没有理睬那名显然要为她带路的年轻警员,迈着庄严而沉默的步伐快步向我走来,那架势好像她已经把我扔下不管过了整整一个星期。

“都还行吧?”玛戈说着伸出一只手臂搂了搂我,给我来了一个哥们儿之间的拥抱——邓恩家的孩子们对拥抱不怎么拿手,结果玛戈的大拇指搁在了我的右乳头上。“我真希望妈妈在这里。”玛戈低声说道,她的话说出了我一直在寻思的心声。“还没有消息吗?”她放开了我,问道。

“没有消息,他妈的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你看上去感觉不太妙。”

“我感觉糟透了。”这时我打算开口承认自己是个傻瓜蛋,居然没有听她的话少喝点儿酒。

“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把那瓶酒喝光的。”她拍了拍我的背。

“差不多到时候了。”负责公关的女人又一次奇迹般地现了身,开口说道,“这可是个国庆期间的周末,有这么多人来捧场已经挺难得了。”她带着我们大家走进一间阴沉的会议室,接着走上了讲台。会议室里有着铝质百叶窗、排排折叠椅和一小撮百无聊赖的记者,我感觉自己正要在一场平庸无奇的大会上做一场蹩脚的讲话,身上穿着一套商务休闲风格的蓝色服饰,场下的观众则是一群迫不得已脱不了身的家伙,一个个正在一边倒时差一边做着白日梦,琢磨着中午要吃些什么美食。不过记者们一眼瞥见了我,顿时振作了起来(还是说出口吧:我好歹是个年轻英俊的男人)。负责公关的女人在附近的一个黑板架上摆上一张硬纸板海报,那是一幅艾米的大照片,挑了艾米最为迷人的一张,照片里的那张面孔让人忍不住一再寻思:她没有这么美吧,有这么美吗?可是她确能如此艳光四射,她也确实如此艳光四射。我一直凝望着那张照片,一架架相机咔咔地对着我按下了快门,拍下了我凝望着照片的一幕。此时我想起了在纽约与她重逢的那一天,当时我一眼只能看到她的一头金发和后脑,但我知道那一定是她,心下认定这次重逢一定是上天给予的某种征兆。我这辈子见过数以百万计的脑袋,但我一下子就认出眼前是艾米那动人的头颅沿着第七大道的人流顺势而下,就在我的面前。那时我便知道又遇上了她,知道我们两个人一定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