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臣的坦白

张遮是半路上发现东西不见了的。

只是他自撞见姜雪宁后,便心神不属,竟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见,又到底是丢在回来的路途上,还是丢在了临淄王府里。

于是去而复返。

空寂的园林中已经没了姜雪宁的身影,凉亭中也空无一物,只有两名侍从在收拾亭中留下的狼藉杯盘。

眼见张遮去而复返,先前伺候的侍从对他有些印象,上前来弯身一礼,主动问道:“张大人,怎么了,可是落下什么东西?”

张遮问:“可曾见过一枚锦囊?”

那侍从顿时一怔:“是玄底银纹模样吗?”

张遮道:“你见过?”

那侍从连连摆手,目光却变得有些奇怪,神情里也带上了几分为难,犹豫了片刻才讪讪道:“见是件过,不过方才小的等来这里收拾的时候,是见姜侍郎家那位千金立在这里,正拿着一枚锦囊,和您要找的有些像。她面上瞧着……小的们就没敢上去多问。”

“……”

张遮立在阶前,恍惚极了。

腰际没了那枚锦囊,有些空荡荡。

侍从于是觉得眼前这位年轻朝廷命官的神情,竟有一瞬与他先前所见的那位姜二姑娘重叠在一起,是一种奇异的、晃悠悠的沉重,像是黑沉沉的水面下有一面镜子,让折射上来的光都显得昏暗。

过了好久,张遮才开口。

他问:“姜二姑娘走了吗?”

侍从点点头道:“对,好像已经和姜大人一道回府了。”

张遮便微微闭上了眼,沉默片刻,才道一声“谢过”。

侍从心里疑惑,却不敢多问。

再一躬身,抬头已见这位大人重顺着园径向外头走去,分明暖风熏人醉的夏夜,背影渐渐隐没在层叠的廊下灯光尽头时,却仿佛是走在冷寂的秋霜里。

前日下过一场雨,冲刷了笼罩在京城上空的浮尘,长街的路面也被雨水洗了个干净。

车马声渐绝。

于是脚步轻踩在路面上的声音便变得明显起来,空寂,冷清。张遮脑海里仿佛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住的地方距离王公贵族们宅邸所聚之处颇有一段距离,过了这片寸土寸金处,两旁楼阁的高度便低了下来,渐次有些笑闹叫卖之声响起。

今早不慎打翻家中茶壶,母亲叮嘱他回来记得买个新的。

张遮便进了间打烊晚的瓷器行,选了套简单的邢窑白瓷的茶具,却听瓷器行的掌柜的陪着一名雅客立在多宝格前面叹气。

“清沽美酒,醉乡酒海,釉色清亮细薄,正称梅之瘦骨。周老板这一只梅瓶碎得可惜,我找了许多能工巧匠,倾力修补,却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远观倒与新瓶无异。”

“可近赏不得。您观这口颈处,细缝隐微,便巧匠能夺天工,也难以填去旧痕。毕竟是碎过的,您本珍之爱之,往后就更得细心看顾,否则有点磕碰都得散架,不可同弥合如新,刚出窑浑然一体时相比啦。”

“唉……”

……

张遮朝那一格看去,一只尺高的梅瓶立在当中,天青如玉色,胎质细腻,本有天成之美。可上面却有一道道细微的裂纹,乃是经过了修补后留下的,像是一道道被时光磨浅了却始终难以消去的疤痕。

柜台前面的伙计朝他看一眼:“公子也想买只梅瓶吗?本店什么都有的,您多看看?”

张遮才慢慢收回目光,道:“不用了。”

银钱付讫,带了茶具回家。

张母知他今日赴宴,怕他免不了席间的应酬,喝多酒,所以备了醒酒汤热着,见他回来,正好端给了他喝。

张遮心底一阵地酸涩。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感觉到万般的颓然,末了却还是放轻了声音,对蒋氏道:“回来晚了,又让母亲挂心。您身子骨不好,往后还是早些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