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记(第2/6页)

这令你不安,你希望女人在场,希望女人能和她的丈夫大吵一架,最好是撕扯起来,再砸掉个花瓶,弄出巨大的声响,这样你会觉得真实,其次才是有趁乱逃脱的可能。而此刻的情形,女人仿佛消失了一样,无声无息。仿佛暴雨将至前天空铅灰色的沉重云层,那种正在酝酿的东西令人恐惧。你无法揣测到下一步将要发生什么,眼下唯一能做的,只是躲在衣橱里忍受着黑暗和缺氧,对于何时才能摆脱困境,你无从得知,也无计可施。

因此你越发焦躁,你在黑黢黢的衣橱里无声咒骂着那个丈夫——你他妈的连捉奸都不会,你恨恨地骂着,只知道像个饶舌的老娘儿们那样絮絮叨叨,你他妈的就不会先把我从衣橱里揪出来臭揍一顿?!

男人像是听到了你的咒骂,他咳嗽了一声,好像唱一出大戏前必不可少的清嗓,他对那个似乎并不存在的女人说,我想给你留点儿最后的脸面,请你把你的……奸夫,不,把你的情人请出来。我并不想伤害他,我只是想跟他谈谈,我不想像其他暴跳如雷的丈夫一样东翻西找,然后像疯狗一样扑上去撕咬。

男人又咳嗽了一声,说,请,请你,把他……请出来。

你差不多要笑出来了,他居然用了“请”。在你缤纷的偷情生涯中,还没遇到这样的人,于是你的兴致来了,决定继续忍下去,看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女人依旧没说话,男人也沉默了,你静静地等着,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在这段漫长的沉默中,你回忆了和那女人从认识到勾搭成奸的过程。

她的确是个尤物,那个雨夜,她扶着栏杆站在桥上的时候尤其是个尤物。你开车经过时看到了她,她在雨中的样子吸引了你。你摇下车窗,看着雨滴从她玉一样光洁的脸上不断滑落。你下了车,谨慎地靠近她,你怀疑她是来这桥上寻死的,这不意外,其他人也会有跟你一样的怀疑——雨,深夜,孤独的女人,桥,和桥下深不可测的河水——不是寻死难道是来这儿作诗?

你下了车,慢慢走到她身后,你没有犹豫,一把就抱住了她。你抱得太狠了,用的力太大了,导致你脚下一滑,摔倒了,连同你怀里的她一起跌倒。路边的积水飞溅,垫在下边的你尤其狼狈。

当你试图把女人搀起来时,你挨了一记耳光。女人下手很重,你的腮帮子好像被摆动的重锤击中,沉闷的回音在你脑袋里来回撞击。你忘了捂脸,坐在雨水里,傻乎乎地望着那女人,不知道是被打晕了还是被她的美弄得眩晕了。

后来反倒是女人把你搀扶了起来,你被她扶到驾驶室,她也上了车。当你总算回过神儿来时,你结结巴巴地问她去哪儿。

随便哪个能洗热水澡的旅馆。她说。

进了房间,女人让你先去冲澡,她的语调里有某种东西叫不可抗拒。你潦草地洗完澡,围着浴巾走出来,你刚要跟她说话,她已经从你身边掠过,消失在淋浴间。你靠在床上抽烟,心情复杂地听着淋浴间的水声。这次艳遇让你有那么点儿惴惴不安,你回想了一下刚才掠过你身边时的她,拿不准那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没有形体的鬼魅。

但是很快你就验证了那的确是个活生生的人,她的肉体是鲜嫩的、光滑的、温热的,你沉浸在这个肉体之中产生了在海中冲浪的错觉,当你终于呼哧呼哧地躺在床上时,你的思维已完全停止了运转。

她从你扔在床头柜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然后把自己笼罩在烟雾中。

她说她并不是要自杀,只是想在雨中散散步,想想事情。

她还说,你的确救了她一命,只不过,是救了她本来就不想失去的命。这个结果虽然有些滑稽,可她还是要报答你,她说,用她的身体报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