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洋大盗(第2/5页)

那夜我静静的躺在黑暗里,眼角渗出丝丝的泪来。我立志做小偷的事,也在那种心情之下打好了基础。

说起世上的偷儿来,百分之一百是贪心势利、六亲不认的家伙。我当年虽然没有拜师,悄悄出道,这个道理不用人教,却也弄得清楚明白。

我东张西望,眼睛不放过家里一桌一椅,最后停留在我亲生父母身上,要实习做偷儿,先拿他们来下手,被捉到了也好办些,不会真正交给警察局。

我仔细的打量打量这两个假定受害人。他们为人方正本分,对自己刻苦、谨严,对旁人宽厚怜悯,做事情负责认真,对子女鞠躬尽瘁,不说人长短,不自夸骄傲,不自卑,不自怜,积债不会讨,付钱一向多付——我从来没有好好计算过自己父母大人,今儿这么细细一看,他们这两位除了外表风度神采还对付得过去之外,这里面那些东西,可早已过时啦!不时兴的渣子啦!别人不要的东西,他们却拿来当珍珠宝贝啦!再加上几十年前碰到一个“基度山大伯爵”之后,这两个人变得越来越傻,愚不可及,连我这空心人,要偷偷他们可也真没有什么好处。想想偷儿就算实习阶段,这两个傻子可也不值得一试,不偷,不偷。

出门去打了一个圈子,空心人饿了十四年,头重脚轻,路都走不稳,这一累,摸着墙爬回家来,不再考虑,趁着父母大人在午睡,就把他们那点不可口的东西,拿来塞了下去,消不消化我可不在乎,先填了这个蜂巢似的大洞洞再做打算。偷了自己父母,不动声色,眼看案子没发,看准姐姐,拿她给吃下去,做下一个受害者。

这个女娃儿,大不了偷儿两三岁,温柔敦厚,念书有耐性,对人有礼貌,冬天骑车上学不叫冷,高中住校吃大锅饭不翻胃,两只瘦手指,指甲油不会涂,弹钢琴、拉小提琴却总也不厌——我将她翻来覆去看,又是一个傻瓜。

请你学音乐,就是要你做歌星赚大钱,你怎么古典来古典去,鼻子不去垫高,头发不去染黄,你这一套不时髦,不流行,我想来想去不爱偷,看在自己人的份上,吃下你一点点,心里可是不甘心不情愿。

案子既然是在家里做开的,只好公平一点,给它每个人都做下一点,免得将来案发了不好看。大弟弟我本来是绝对不敢去偷他的,他是花斑大老虎兼小气鬼,发起脾气来老是咬人的脚,我一旦偷他还了得吗?先不给他咬死也算运气了。

有这么一天,老虎回来了,走路一跛一拐,长裤子盖着老虎脚,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等老虎吃完饭,怕热,脱了长裤看电视,这一望,了不得,空心人尖声大叫,招来全家大小争看老虎。

这只花斑大虎,从爪子到膝盖,都给皮肉翻身,上面还给武松缝上了一大排绳子哪。

空心人蹲下来,一声一声轻数虎爪上的整齐针线,老虎大吼一声:“看个鬼啊!我跌破了皮,你当我是怪物?”

空心人灵机一动,一吼之间,老虎胆给偷吸过来了,这傻畜牲还不知不觉,空心人背向失胆者,嘿嘿偷笑不已。

再说,老虎也是小气鬼,小气鬼者,你丢我捡也。

空心偷儿流鼻涕,向老虎要卫生纸,他老给半张。偷儿半夜开大灯偷颜如玉,他给送支小蜡炬进来好做案。姐夫请吃统一牛排,这只饥饿的虎居然说:“我不吃牛排,我吃钞票,你请喂我现款最实惠。”

你说这只陈家虎,小气鬼,是真的吧!他又是个假的。

永康街那个职业乞丐,你且去问问看,这好多年来,是不是有只花毛大虎爪,老是五十一百的塞了他去吃牛肉面?这一只宝宝,真是又傻又假,纸老虎也。

偷儿偷了他那么一点点仁心仁术,节俭实在,也真没高了多少道行。亏本亏得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