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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睛设法避开女人那硕大的胸脯侧影,但无济于事,我闭上眼睛,它却走近了我。我可以感觉到它的温暖,它几乎拥抱了我的脸庞。我的双膝开始颤抖。女人正在苦等她的情人,他答应前来,但是却忘记了,因此她坐在那里如此绝望地一口接一口地吸烟,一杯又一杯喝着清咖啡,来减轻嗓子眼里的苦痛。她一次又一次消失在厕所里,往脸上扑粉,掩饰泪痕。女招待给身穿西装背心的男子端来一高脚杯甜酒,以驱散他的忧伤,因为他的妻子离他而去,投向一个年轻的情人。也许,此时此刻,那对情侣正驾驭某爱情之舟,沐浴在洒向大海的月光下,在船长操办的舞会上跳贴面舞,爱迪生影院那令人魂牵梦萦的音乐随风飘荡伴他们起舞,驶向某个顶呱呱的胜地:圣莫里兹、圣马力诺、旧金山、圣保罗、无忧宫。

我继续编织我的网络。我想象那个年轻情人,就像纳尔逊“纳维卡特”板烟烟盒上所描绘的那个骄傲而有男子汉气度的水手,实际上就是他答应了一根接一根抽烟的女人,今晚来与她会面,而现在他却远在千里之外。她徒然等待。“先生,你也被命运抛弃了吗?你也和我一样形单影只吗?”那就是她刚才走向那个身穿西服背心的男人,冲他弯腰,用古老浪漫故事的语言冲他所说的话,而他点头称是。不久,这一对被抛弃的人儿一起走出了咖啡馆,在外面大街上,他们手挽着手,无需多说一句话。

他们二人一起去哪里呢?

我在想象林荫大道和公园,月光迷离的长椅,通往石墙背后小房子的小巷,烛光,紧闭的百叶窗,音乐,故事到此变得对我来说过于甜美与恐怖,令我无法讲述,也无法忍受,我连忙避开。接着,我把目光投向坐在我们桌子附近的两个中年男子,他们在下棋,操一口德国口音的希伯来语。其中一位正在吮吸并抚摸一根冰凉的红木烟斗,另一位偶尔用一块花格手绢擦去他高高的额头上那并不存在的汗水。一个女招待走过来,朝拿烟斗的男人轻轻说了些什么,他用带德国口音的希伯来语请求另一个人原谅,又向女招待道歉,走向取膳窗口旁边的电话机。说完话后,他挂上电话,站了一会儿,显得有点可怜与失落,接着跌跌撞撞回到桌边,显然再次请棋友原谅,接着他向他解释着什么,这次是用德语,急急忙忙在桌子上放了一些硬币,转身离去;他的朋友生气了,几乎强迫他把硬币放回兜里,但是另一个不肯,突然硬币滚到了地上几张桌子下,两位先生不再推让,跪在地上把硬币捡起来。

太迟了,我已经为他们做出决定,他们是一对堂兄弟,整个家族都被德国人杀光,只有他们二人幸存。我已经用一笔巨额遗产和一个怪里怪气的遗嘱来丰富了他们的故事,按照遗嘱条款,谁在对弈中获胜,他就能够得到三分之二的遗产,而输者只能得到三分之一。接着我又给故事引进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孤女,她与一些年轻移民被从欧洲送进基布兹,或受教育的机构,真正的遗产继承人是她,而不是那两个下棋的。在这里,我自己进入故事之中,充当身披闪光盔甲的骑士、孤儿保护者,将从没有资格获得遗产者的手中把遗产夺回,将其归还给真正的主人,我这样做并非一无所获,而是赢得了爱情。但是赢得爱情后,我再次闭上双眼,迫切需要掐断故事,开始监视另一张桌子。或者盯住眼睛深黑的跛脚女侍者。这似乎是我作家生涯的开始:在咖啡馆,苦苦等待冰激凌或者玉米棒。

直至今天,我一直用这种方式行窃。特别是从陌生人那里。特别是在人来人往的公共场所。比如说,在诊所排队时,或在某政府部门的等候室,火车站或飞机场。甚至有时在我开车堵车时也在偷看身边的车辆。偷看并编造故事。再偷看,再编造更多的故事。从她的衣着,她的表情,她补妆时的姿势可以断定她是哪里人吗?她家境如何?她的丈夫是个什么人?要么就是捕捉到那边那个留着并不时髦的连鬓胡子的小伙子,他左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则比画着切东西的动作,感叹号,紧急呼救信号:他为什么明天一定要飞往伦敦?他做什么生意做得不称心?谁在那里等着他?他的父母长什么样?他们是哪里人?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他今天晚上,今天夜里,在伦敦着陆以后计划做什么?(现在我不再惊恐地停在卧室门口了,我悄悄地溜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