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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窗过梁上,雕花灰泥上,用弯弯曲曲的阿拉伯文雕刻着《古兰经》经文或一行行诗句,墙上挂毯之间悬挂着一幅幅家族照片。他们当中有身材臃肿、胖胖的脸庞刮得干干净净的官老爷,头戴飘着长黑缨的红色圆筒形无边毡帽,身穿笨重的紧绷绷的蓝套装,挂在身上的金链斜跨肚子消失在马甲口袋里。他们的前辈留着八字须,样子专横武断,神情愠怒,颇显责任感,令人敬畏,仪表堂堂,身穿绣花长袍,头戴闪闪发亮的白头巾,并用黑环圈卡住。也有两三个骑马的人,令人生畏的大胡子男人骑在威武雄壮的马上急速驰骋,头巾向后飘去,马鬃上热汗流淌。他们的皮带上插着长匕首,短弯刀挎在一旁,或在手中舞动。

从这间招待大厅深陷进去的窗子里,朝东北方看去,便是守望山和橄榄山,一片矮松林,多石的山坡,俄菲勒丘陵,还有奥古斯塔维多利亚救济院,它的高塔像一顶威严的钢盔,戴在普鲁士人那倾斜的灰屋顶上。奥古斯塔维多利亚稍左一点耸立着一座带有窄小观察孔的城堡式建筑,这就是我父亲工作的国家图书馆,周围依次排列着希伯来大学的其他建筑和哈达萨医院。影影绰绰的山顶下,可见一些石屋散落在山坡上,一小群一小群的牲畜出没于卵石和荆棘丛生的田野,间或有几棵老橄榄树,仿佛被活生生的世界抛却很久,失去了生命力。

1947年夏天,我父母到纳塔尼亚看望一些熟人,把我留给了斯塔施克叔叔、玛拉阿姨以及肖邦和叔本华一起度周末。(“你在那里要好好的!不许做坏事!听话!在厨房给玛拉阿姨搭把手,不要打扰斯塔施克先生,别闲着,拿本书看看,别碍他们的事,安息日早晨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像金子般纯正!世上无难事,只怕有 心人!”)

作家哈伊姆·哈扎兹注曾经宣布说,斯塔施克先生应该废掉他的波兰名字,它“有点集体灭绝的味道”,劝他使用斯塔夫一名,希伯来文意为“秋天”,因为它听起来有点像斯塔施克,但是有某种《雅歌》的味道。因此,玛拉阿姨在贴在家门的小卡片上写道:

玛尔卡和斯塔夫·鲁德尼基

固定休息时间

请勿打扰

斯塔施克叔叔是个体格健壮的男子,双肩强健有力,两个大黑鼻孔毛茸茸的,像个山洞,眉毛浓密,其中一道总是颇具讽刺意味地耸立着。他的一颗门牙已经脱落,给他增添了几分恶相,尤其是在微笑时。他靠在耶路撒冷中心邮局挂号信件部门工作谋生,闲暇之际在小卡片上积累资料,为的是做有关中世纪希伯来语诗人、罗马的伊曼纽尔的一项独创性研究。

乌斯塔兹·纳吉布·马穆杜·阿里—希尔瓦尼住在耶路撒冷东北部的谢赫贾拉地区,是个家道殷实的商人,给几家法国大公司在本地做代理,这些公司的生意一直做到亚历山大和贝鲁特,再从那里扩展到海法、纳布卢斯和耶路撒冷。夏天伊始,一张大额汇款单或银行汇票,要么就是某种股份证书不翼而飞。嫌疑落在了爱德华·阿里—希尔瓦尼,乌斯塔兹·纳吉布的长子兼希尔瓦尼及子公司的合伙人身上。犯罪调查处处长助理亲口告诉我们,年轻人遭到盘问,后来被送到海法的羁押候审所,以便做进一步盘问。乌斯塔兹·纳吉布想方设法营救儿子,最后在绝望中去求助邮政总局局长肯尼思·奥维尔·诺克斯—吉多福德先生,祈求他再次开始查询一封丢失的挂号信,他发誓说那是他在去年冬天亲自所寄。

不幸的是,他不知把收据放在了何处。那东西像是给魔鬼本人侵吞了。

肯尼思·奥维尔·诺克斯—吉多福德先生使乌斯塔兹·纳吉布确信他对此事深表同情,但是忧心忡忡地向他坦言,找到信封的希望微乎其微,然后委托斯塔施克·鲁德尼基先生执行一项任务,调查事情原委,弄清几个月前寄出的一封挂号信的可能命运,那封信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可能丢了也可能没丢,是在寄信人和邮局账簿上都没有留下任何凭据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