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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温吞吞的夜色即将消失的时候,再一次回忆你的眸子吧。它照耀了一下,离去了。孤单无望立刻攫住了我。谁像我一样软弱一样顽强?找遍了荒原仍独身一人。我的狂傲让人嗤笑,我的忠诚却有目共睹。除却蛆虫的咒语,就是善意的叹息。我身上的罪过如同山峦般堆积,但却不是我在今世负载的。我不是指原罪,我是指一个人真实的生存。

怎么挣脱呢?

没有任何办法时,只有从你的目光中寻找答案。这样不倦。很长时间了,我在你的气息环绕中企盼、忍受,倾听着夜色里的哭泣和啜饮之声……在乡下小屋的邻居那儿看到了刚刚出生两天的三只羔羊,它们卷曲的皮毛、稚气纯美的灰蓝色眼睛、有力而丰满的腿,都让我忍不住地爱怜,忍不住地想象。生活中有多少美和奇迹,我要把这些告诉你,写给你,与你分享这一刻的妙悟与多思。我们紧紧相挨——不是我们的形体,而是我们的思绪。

那时我们常常这样,以此抵挡着、遗忘着。可怕的遗忘啊,它是迷人的罂粟花结出的果实。可惜它在我们的心田里总也不能结籽。我们只是偶尔把脸颊贴在它绚丽的花瓣上,嗅它淡淡的、特异的气味。你的完美无瑕,经得住一万次挑剔的形与神、灵与肉,都是对这个世界的一次高声礼赞。它在产生你的同时,又在毁灭你。我双手护佑你,我的至宝,我的灵魂,我的啜饮之声。

那三只羔羊顽皮地看我。它们当中的一只后来竟然走过来,用小小前蹄踩踩我的脚背,然后抬头观察我。它眼中的我是有趣的,这使我深深感动。它不知道我和我们究竟是怎样的生物,大概把我们混同于它的母亲、刚刚结识的青草绿叶、风、丽日和树木了……可怜又可爱的羔羊,你永远也不会明白面前的人。

与它不同的是,你什么都明白。你在我眼里常常混为它的同类。可你的机敏和睿智使你成为更强大更真实的存在。我不得不依赖和崇尚,我只能这样正视你。一起回忆吧,回忆我们的和其他人的往昔,回忆岁月之谜。应该回答的我们从来没有回避,只是逼近了的质问太多太多了。我挽住你的手臂,害怕退缩。你怜惜地看着我。

我有时离你非常遥远,享受着独处的宁静、空茫无绪的感觉。之所以它可以忍受和咀嚼,那完全是因为我心中有着太多的贮备。你为我注满了,用你的手、你的目光。我能够无羞无愧地面对陌生的一切,坦然地迎接。这个遥远之地啊,我直直地站立着,想象着那一个个场景。我勘探和寻找了旧迹,我听到了目击者的复述,我自己就是后来的目击者。我怎么讲述我看到和感到的一切?此刻站在这光秃秃的泥地上,向你伸去我的目光。

你感到了它的触动吗?

回答我吧,用你自己的声音。

你召唤我走近你、让我归去吗?我在这儿踌躇、等待,盼着一个肯定的信号。没有,我只有继续徘徊。随着时间的延长,我心中积聚的东西却越来越多,它们是非常可怕的积累。我要把泥土一寸一寸抚摸,就像抚摸你的身躯。我爱这泥土,你知道我有多么爱。这个要命的字眼儿被人重复了一万年都不会褪色,因为没有别的替代它。一寸一寸地抚摸,直到把指印排满无边无际的荒原。我能准确地触到它的每一次脉动、抽搐、因伤痛而引起的战抖。它的肌肤上创伤遍布,瘢痂叠生,稍一不慎就会引起大流血。你什么都知道。

尽管在你那儿这都是陈旧的记载,可是我还要与你一起翻开这些纸页。你的眼睛啊,像黑色苞朵一样的眼睛啊,让我无可奈何地仰望……静夜里,啜饮之声消失了,冷凝的固体在炽热中融化,汇入了历史的河流。你只要闭上那双眼睛,就会看到一场连接一场的突围。烟尘把天空都遮住了,疯狂的追逐永无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