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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葵在宅院的西北角一片细密的荩草丛中发现了好多株密花舌唇兰。它的白色小花瓣直立着,别有一种风采。她蹲下来,看了一会儿,就一连折了好多枝。后来她在这一带又找到了几株绶草,它的淡红色小花同样让她心动。曲府里有一个大花圃,那些大朵大盆的花木都看熟了,所有这些花都由那个清料理,他按时把它们摆到老爷和老太太的房里去。闵葵这时想的是把手里的一束花插到老太太桌上的水瓶里。她记得这一带还有铃兰,这时候正是铃兰开花的季节,哪儿有铃兰呢?

正在这时候曲予急急地走过来。他发现闵葵时,脚步立刻放缓了。“少爷!”她垂下了头。曲予一直走到她跟前,一声不吭地站着。“少爷,我回去了。”她稍稍折一下身子,走了几步。后面有声音说:“你等一等……”

她就站住了。她抬起头,看到了一双微蹙的眉头,一对她极为熟悉却又从未见过的目光。这目光灼伤了她,她赶紧转脸。可是一切都晚了,因为他清清楚楚地说道:

“我喜欢你,这样很久了,我一直想当面告诉你……请你回答我一句。”

“不,少爷,我不听,我不敢;我回老太太那儿了……”

曲予再一次拦她:“只要是真话就行,你说一句吧,你若不同意,我永远也不会再说什么的……”

“少爷,我什么也没听见,我没听见,我回老太太那儿了……”

她跑开了,手里的花撒了一地。

曲予一枝一枝拾起。不过他没有追上去,而是把这些花拿到自己屋里,插进清水瓶中。他一天到晚盯着那束花,什么也不想做了。一连多少天,他总是晚一些到餐厅去,只为了避开那个娇小的身影。他的嘴唇很快爆起了白皮,后来就病倒了。

医生来看过,给他吃了很多药。直到好多天之后,他仍旧躺在床上,勉强能吃饭看书了。有一天闵葵像一只小鼠一样溜进来,立在旁边。他当时闭着眼睛,只凭嗅觉就感到了她,但仍闭着眼睛。他说:“葵子,那天我说的是真话,我反复想过的话。我在心里这样决定了。我只想听一声回答。我会爱护你一辈子……”

闵葵两手蒙着脸哭起来,哭得不能抑制。

“你不能再哭了,不能了……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句话:行,还是不行?”

“我不能,我不敢,少爷!少爷!”

“我明白了,你是厌弃我,又不敢说……我明白了,明白了……啊,葵子,我知道了。”

他睁开眼睛,好好看了一遍蒙着脸的闵葵,长长地叹一声。可他的叹息还没有落地,对方就把手从脸上拿开了,几乎是喊着说:

“不,不!少爷,我是不敢……”

她喊完伏在了床上,抽搐的双肩把床都带动得颤抖起来。曲予的手放在了她光滑浓密的头发上。这样有一刻多钟,他站起来,走出屋子。已经十多天没有出门了,这时候大约是下午三点多钟的样子,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天蓝得让他想起站在甲板上所见到的海。他真的嗅到了大海的气息。“你知道世上最好闻的是什么吗?”他悄声问了一句。没有回答。他这才记起她还在屋里呢。他返身回屋,把她扶起,又牵她到了院子里。他重复了刚才的问话,她摇头。他认真地告诉她:“下午的海,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你的头发。”

她无比浓密的头发一下子垂下来,遮住了他的面庞、他的眼睛。他像进入了温暖的黑夜,一个人在黑影里喃喃自语。

第一个知道这事儿的是清。但他一声不语。那一天他去喊少爷吃饭,轻轻进门时,发现了一对相拥的人。他退出去。那一天他劈了很多木柴,又把它们小心地堆好,堆成一座小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