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七(第4/8页)

“不革他的命,还革谁?”把廖思源揪走了。

于而龙决定冒险去把这个革命对象弄出来,那些年轻人已经不可理喻的发出一个又一个的通令,连进厂的铁路专用线上的信号灯,也强令改过来,红灯放行,绿灯停车,还指望听得进什么话呢?

汽车直冲那个“红角”,人们谁也不敢拦阻他,从那时还属于他的“上海”车上跳下来,便厉声喝问:“高歌呢?”

那个突然间红得发紫的明星,从屋里闻声走出,许是室外的光线充足,许是于而龙那一副威严凛冽的派头,把他震住了:“于书记,你——”

“你搞的什么名堂!乱弹琴!”他当着那些穿草鞋的革命家,训斥着高歌:“你要不马上交出廖总,我就派人把你扣押起来,你要知道我们是个什么性质的工厂——”

如果当时高歌有些斗争经验,满可以回答:“请吧,于而龙,我恭候!”那么这位快垮台的书记是半个人都派不出的,他的命令像过期支票一样,已经无法兑现了。

高歌只是本能地感到屈辱,青筋暴突,热血冲上了苍白的面颊,他们两个很有点像抵架的公牛,谁也不能后退,只要谁的脚步动一动,就算输了。

于而龙知道高歌有些疑虑,不敢贸然同他决战,而更主要的,是那种劣根性,使他软了下来,交出了廖思源。——如同眼前的干部,一听王惠平书记的大名,先在精神战线上退却了一样。

被扣押的总工程师,亲眼目睹这个场面,在汽车里,惊奇地问:“你还挺有威力?”

“空城计,只能唱一回!”于而龙说。

司机也笑了:“我以三十五公里速度冲进去,要不急刹车,钻进单身宿舍大楼了。”

廖思源听说于而龙的最后努力,不以为然地说:“用不着去顾那些身外之物了吧?”

“我们不是老绝户,还会有后代,还会有子孙,留给他们什么?留给他们烧光的灰烬!”

“徒劳的努力!”

“不就给你剃个阴阳头吗?看你灰心丧气的样子。”

“当整个大厦都坍下来的时候,你一只手是顶不住的。”

于而龙说:“那我能做到什么程度,决不吝惜半点力气。”

“会压死你的。”

“那也比当懦夫强!”于而龙拍拍司机的肩膀:“停一停,让廖总下车!”汽车嘎地一声,停在了半路上。

廖思源不解地:“干什么?”

“你不是怕死,不敢干吗!我干嘛拖着你?请下车吧,请吧!”他见他不动弹,便吼了起来:“滚!不干就滚——”

“你呀你呀,我拿你没有一点办法……”廖思源关照司机开车。

然而,还是失败了,列车退回到庞大的实验场里去,作为主犯的他,却被好心的门卫关在屋里。这第一次失败,可比第二次当还乡团垮台要严重得多,那打倒还乡团的大字块有几个人认真地看呢?一噤鼻子哼一声走开去了。可十年前那场风暴初起的时候,那势头大有把于而龙碾成齑粉的危险。可他,却不在乎地捶门要出去,因为,阳明政委派出的汽车正在几公里外的路口等待着。糟糕,他急得直跺脚,该杀该砍,也只能由他于而龙伸出脖子去。应该赶快通知他们撤走,免得受到牵连。唉,到底败露了。

听得出来,不是一些人,而是一股愤怒的群众,围着列车吼叫:“检查,打开车门,不许转移黑材料!”

是谁泄露了秘密?哦!人群肯定围得越来越多,吼声几乎连厂房屋顶都掀得起来,于而龙再沉不住气,看来,连军列都逃脱不了干系,那是肖奎的战友,跟他一说,未加考虑就同意帮忙给夹带出厂,无疑,闹大发了,他们要吃官司的。

廖思源是个怪人,尽管他认为是身外之物,多此一举,但是在拟单子的时候,这也要,那也要,舍不得扔。那位从国外留学刚回来的工程师,也就是后来成为小狄丈夫的猪倌羊倌,直朝他抗议:“廖总,十大箱都装不下的。”临到装车时,他又来磨嘴,这也不能割爱,那也不愿抛舍。“啊呀,你别婆婆妈妈了,在这儿碍手碍脚!”于而龙不得不强令他安静休息,别打扰大家的工作,结果还是多装了两箱,影响了发车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