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第4/11页)

他继续保持沉默,支队长的口气已经由责骂到讽刺,这就表明,阵头雨快过去了,很快就要出太阳,心平气和下来,一场磨难该结束了。

“用不着装出孬包样子,一副可怜相。呸!还掉金豆,快别现世啦!你们那种小资产阶级的软弱性,我算看透。”当时,流行着一种说新名词的癖好,一有机会就搬用。于而龙朝高门楼啐了一口:“我不是八十岁的老奶奶,又聋又瞎,你当我把话说过去,就扔脑勺后边忘了?告诉你,知识分子,支队长的话就是命令。”他猛地喊了声:“王惠平——”

“有!”他吓一跳,赶快答应着。

“听我口令!”

“是!”他赶紧按《步兵操典》的要求立正等待着。

于而龙连续发令,让他做着稍息、立正;立正、稍息的动作,王惠平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单独对他进行操练。最后,喊了一声稍息,继续教训:“看明白没有?有的命令是不一定写在纸上的,你敢马马虎虎不执行吗?”说罢,他笑了,这个怪人啊……

王惠平以为雨过天晴,那笑声表明了这一点,便斗胆地冒出一句辩白的话,谁知他又在点燃了炮仗捻子。“支队长,我不清楚犯下啥根本性的错误?”

于而龙差点没气炸了肺,说了个口吐鲜血,直当苋菜水,不清楚吗?我会让你清楚的,啪,他把屋里那一小口袋山芋干,扔到他脚下。“背着它到禁闭室去,好好清楚清楚去!”

一会儿,通讯员长生回来向他反映:“报告支队长!”

于而龙还在盛怒之中:“什么事?”

那时候人们并不那么唯唯诺诺,长生站直了回答:“支队长,你大概冤屈了事务长!”

“滚蛋——”

“是。”

于而龙就是这样: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特别觉察到错怪别人的时候,他会马上赔礼道歉;所以挨训者还耿耿于怀,他倒跑过来,向你敬礼,向你认错,拍拍你的肩膀,说不定开个玩笑,刚才他下的那阵鸡蛋大的冰雹,早化得无影无踪。

“回来!”他叫住通讯员:“那个知识分子鼻涕虫说些啥?记住,不许犯右倾——”

“事务长说他拿大秤约了再约,斤两不会错的。”

那年石湖闹灾,群众生活较苦,上级从滨海地区调运一批山芋干来帮助度荒,区委定了个框框,于而龙给王惠乎挨个一说,交给他办。

王惠平在禁闭室里枯坐着,没想到于而龙站在门口,那时作兴自觉关紧闭,连个警卫都不设。

于而龙问:“你约了再约?”

“是的!”他绝对有把握地回答。

“你再说一遍!”

“我?”小资产阶级的软弱性又上来了,他不敢坚信自己。

“家家户户都按我说的如数发了?”

“哦!”王惠平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支队长的火气从何而来,他以毫无挑剔的立正姿态,站起来理直气壮地回答:“就是那个秀才委员的救济粮没如数发给他。”

“为什么吗?”于而龙冲禁闭室吼。

他有所恃地回答:“按照现阶段阶级斗争的规律性来分析,他算不得革命的基本群众,而抗日之主要力量——”

“这是你的话吗?”

“不是。”

“谁讲的?”

“纬宇叔。”

“什么纬宇叔!”

“副队长。”他连忙改口。

“什么副队长?”那时,王纬宇由于作战勇敢,调到毗邻的滨海支队去了,已经不但任石湖支队的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