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鼠器(第3/4页)

圣科姆济贫院本来已经半关闭,人们也知道医生下星期即将离开前往德国,但是几天里,好事者们蜂拥而至。吕克修士不客气地关上大门;他拒绝相信关于这件事的一切。泽农给他们看病,但是不屑于回答问题。有一天,格利特的来访让他感动得几乎落泪:老妇人只是摇摇头,说这件事真让人难过。

他留下格利特待了一整天,请她帮他浆洗缝补衣服。他气冲冲地让吕克修士提前关上济贫院的大门;老妇人在窗前缝补或熨烫衣服,她有时友善地一言不发,有时带着安详的智慧说几句话,这让他安静下来。她跟泽农讲起他不知晓的亨利-鞠斯特生活中的一些小事,他的刻薄吝啬,他不顾女仆情愿还是不情愿的调情:不过他也算得上一个好人,他心情好的时候喜欢开玩笑,甚至时常赏赐下人。她记得很多亲戚的名字和长相,而泽农对他们一无所知:就这样,她说得出在亨利-鞠斯特和希尔宗德之间,一长串未成年就死去的兄弟姐妹的名字。有一阵子,他想象着这些早夭的生命,这些同一棵树发出的幼芽,如果他们活下来会是什么样子。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认真聆听一个人跟他详细讲述他父亲的情况,他知道他的名字和故事,但在他的童年时代,关于这个人,他听到的只是含沙射影的怨言。这位年轻的意大利骑士,他的高级教士身份不过是为了装装样子,为了满足他自己和家族的野心,他曾经呼朋引伴,身着大红色天鹅绒披风和金马刺在布鲁日招摇过市,他曾经在一个女孩子那里寻欢作乐,那个女孩子跟今天的伊德莱特一样年轻,只不过没有那么不幸,这段恋情的结果就是五十八年以来的这些著作、经历、思考和计划。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比我们平时以为的更加奇异,而这是我们唯一可以进入的世界。最后,格利特收拾好剪刀和针线盒,告诉泽农他的衣服已经备好,可以出门了。

她离开之后,泽农烧热炉子准备洗澡的热水和蒸汽,他仿照过去在佩拉用过的蒸汽浴,在济贫院的一个角落里安装了一套设备,但是他很少使用,因为病人们往往不愿接受这样的治疗。他洗浴了很长时间,剪了指甲,仔细刮了脸。从前有过好几次,出于在军队里或者长途旅行的需要,要么在别的地方是为了更好地乔装改扮,要么至少为了不违背风尚而引人侧目,他曾经留过胡须;但他一向更喜欢没有胡须的干净面孔。热水和蒸汽让他回想起从拉普兰地区探险归来,到达弗罗索时那一次隆重的洗浴。希格·乌勒夫斯达特按照当地贵妇的习俗,亲自侍奉他。她做这些女仆的活计时,有着王后般的尊严。他仿佛又看见了黄铜箍边的大桶和绣花浴巾的图案。

第二天,他被捕了。西普里安为了免遭酷刑,招认了向他询问的一切,甚至还要多得多。结果,一纸传票押回了正在奥登纳德的皮埃尔·德·哈梅尔。至于泽农,年轻修士的供词注定会毁掉他:据他说,医生从一开始就是天使们的密友和同谋。有可能是他将媚药交给弗洛里安,以便让后者出面替西普里安引诱伊德莱特,后来又准备提供黑药水让她堕胎。被控的犯人还编造在医生和他之间,有着法律所不允许的亲密关系。泽农后来思考过这些与事实完全背道而驰的证词:最简单的假设是小伙子在慌乱之中,试图通过加害于人来替自己开脱;要不然,也许,他曾希望从塞巴斯蒂安·戴乌斯那里得到帮助和抚慰,最后竟以为真的得到了。人总是要落入某个陷阱的:这一个跟其他的一样。

无论怎样,泽农已经作好准备。他束手就擒,没有抗拒。到了书记室,他说出自己的真实名字,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1. ✑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