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秋天

艾德走进黑洞生炉子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他再上来的时候,天并没有亮多少。从客人就餐区朝他飘过来一个满是小火苗的木筏。他揉揉眼睛,想赶走那头骆驼,这家伙随时都会出现,但那不是他的梦。员工餐桌上静静躺着一个蛋糕,上面插着照明用的蜡烛。蛋糕看上去就像被轰炸过,蜡烛实在太大了,它们插在破碎的蛋糕里,看上去就像一根根新鲜的甘油炸药,随时可能爆炸。

“三十五,我的朋友,你不用数了。这儿的人都不用数!”

艾德看见桌上新摆了餐具,给所有的人。盘子,咖啡杯,酒杯,还有刀叉,十二个人的。他看见索尼娅的照片,就像一个静静的礼物,像长桌端头的一个小小的坟墓。这是父母亲充满爱意准备的早餐桌,等待着随时会从房间里踢踢踏踏走进餐厅的孩子。孩子们睡眼惺忪,心中充满愉快的自信,知道自己是一个温暖的、充满善意的世界的中心。照片的左右两边摆着第十三套餐具——刀和叉,周围是一圈蜡烛。艾德看见索尼娅额头上的光芒:那是他的照片。克鲁索朝他伸出胳膊,但是没有够着他,于是焦躁地在空中挥舞着,炸药管的亮光开始摇摆不定。

“你得吹蜡烛,艾德!”

“寿星佬吹蜡烛。”他说得很快,不假思索。可能只是因为那是他的照片,他自己的小逝者。

“吹啊,见鬼!”

“我觉得,这个不该由我来做,洛沙。”

“好。好。艾德加阁下……寿星佬刚好不在,她还待在外面的什么地方,就在那儿的某个地方!”他的胳膊指着海面。“所以她不能来,今天不能,你懂吗?这么说够了吗?”克鲁索的脸颊是灰色的,好像灌了铅。

“确切地说,这是她第十九次错过自己的生日。确切地说她今天的年龄已经超过了她的母亲,很奇怪,是不是?”

“抱歉,洛沙。”

艾德想到了什么,但他也感到了恐惧。

“咱们一起来吧,洛沙,我是说,咱们俩,作为——她的兄弟。”

克鲁索瞪着他,嘴里冒了一句俄语,他甚至都懒得把音发清楚,所以听上去更像是吐了口唾沫。艾德不知道他是怎么把餐具和酒杯完好地摆到桌子上去,又是怎么把蜡烛固定住的。洛沙面无表情,但是之后,就好像明白过来了一样,他的嘴角慢慢地扭曲了。

“咱——们——俩!”

艾德低下头。

“再说也没有别人在了,”克鲁索含混不清地说,“都走了,艾德,走了,走了,走了!——尽管早餐的时候有气泡酒喝,掺了樱桃威士忌的气泡酒。”他往自己还剩半杯酒的香槟杯里倒进烈酒。艾德依然还巴望着克龙巴赫会从他的账房里走出来,或者厨师迈克会出现在桌子旁,手里拿着一张汗津津的订货单——他希望能那样。

“敬索尼娅,索尼什卡,索菲娅,敬索尼娅·瓦伦丁娜·克鲁索维奇,三十五岁!祝她生日快乐,祝她……见鬼,艾德,你能想象吗,我唱了那个歌,我,艾德,她的小不点,不起眼的兄弟?”

“敬索尼娅。”艾德应和着,举起酒杯。他想起了G。想起她找到马修的那一天,还没睁眼,毛黏糊糊的。

两个人的头朝桌子摆过去,突然很使劲,很迫切,嘴唇噘起——就好像同时想要去亲吻那张照片。艾德几乎到了忘我的境地,他吹气,吐唾沫,吸进黑烟。

“你留下,小兄弟,是不是?你给我好好地待在这儿!”

克鲁索的头画出几道醉醺醺的弧线,以此来解释为什么这是特别必须的。

艾德第一次穿辐条的毛衣。他把毛衣抖开,用手在上面摸索着,把脸埋进毛衣里。上面有股烟味,他心里略过一丝感激之情。

“歇业盘点”——他从海边回来的时候(大海狂吼乱叫,那模样能把人吓晕,或者至少跪倒在地),在门旁边发现了这么一块牌子。顾客餐厅里有股烟熏火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