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日子的诗意

去美术馆看杜泳樵的画展。

美术界的大脑壳(大脑壳,四川俚语,意为大佬)来了一圈。何多苓、罗中立、张晓刚、周春芽、程丛林……

美术馆太小,小小的外厅,还兼着书画用品的卖场。人却太多了,老中青三代艺青,挤做一团。天大热,热气从一个人的口中呼出来,又被另一个人吸进去。

第一次在成都看到艺术展览有这么多人来。这么挤、这么杂的人。平时,一般的展览,哪会有老少齐来的阵仗?

开幕式讲话的人,都被众脑壳和众相机挡住了,我只听得那些艺术界的大佬们,一个个恭敬地叫着“杜老师”。

杜泳樵是他们共同的老师,当年在川美读书的时候,杜泳樵就算那里最牛的大师。

上一年,我因为杜泳樵妻子的原因,去到他的家里,看到过他正创作的一些风景油画。当时,就觉得,他把国画的意韵画进西画里了。因为杜泳樵年轻的妻子实在是个个性十足的女人,她也在画画,热情洋溢地向我们推荐她的各个时期的作品,我们当时完全被她的性格吸引住了,杜的作品倒没来得及多看几幅。

前几天,恰好听到何多苓的学生在私下讲,何多苓和另几位大师,一旦画风景,就带上了杜老的影子。

这我倒不以为然,何多苓的风景一向有俄罗斯的调调,冷,而且抒情。只有这抒情的这一点,可能和杜泳樵有相通的地方。

展览剪了彩后,外厅的人一下子涌进了大厅。大厅也显得那么小,那么局促。人那么多,更重要的是画作那么多。

无数的人举着相机,在里面闪来闪去,这似乎是最能够和观众交流的一个展览了。没有当代艺术惯常的距离感。

展览中杜泳樵的画作大都是近几年的,多数是四川的风景。小街小巷,市场棚屋。这部分画作特别让我心驰神往,我也喜欢四川的这些小景致,也特别喜欢去画它们。可成都平原的天气总是很暧昧,雨啊、雾啊、阴天啊,我常常对着画本发呆,我没有办法捕捉到那些细微的感觉,那种细致的光啊影啊……我甚至在想,也许我应该去云南、西昌画画,那里天高气爽,阳光明媚,就像法国南部,光啊影啊,节奏分明,就好表现了。

可杜泳樵真的就把这最困难最细节的暧昧成都表达出来了。他有极强的光影色彩的把握能力,再微妙的变化,他都能捕捉。这些我们日常所见,在画笔下清晰可见的时候,一下子显得特别的温暖和诗意。

这诗意,就是平常日子的诗意,最有牵动人心的力量。

画展的前言有杜泳樵的自述,也有大佬学生们的文章。我看见学生们尊敬地评价他是天才大师。我觉得此言不虚。杜泳樵自己在前言中说,自己人直,不会处事,只会画画,画画就高兴。我从他仔细描述的那些很日常的风景中,真是能感觉到一个喜欢观察眼前世界的人,他画着,就是高兴。这跟现在美术界的滚滚洪流是完全不相干的。

这个展览还有个最特别的地方。杜泳樵得了重病,这个展览是他最后的心愿。他的妻子和各方都不忌讳谈这个事情,都明白,杜老不久于人世。此时,他的心情如何,我很难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