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野念的人

有次采访吴文光,问到他的作品是给什么样的人看的,他说,是给一些心怀野念的人,那些人是极少数,但他们存在。

心怀野念的人。

这是我喜欢的一个说法。

我想这种人可能存在于不同的群体,只因为一些内心的野念,他们生机勃勃,与众不同。

前日搬家,搬家公司派来了三个民工。其中一个见我扔了一地的书不带走,忍不住想弯下腰来仔细看。其实那些书大都是些不好的书,我经常会以扔掉某本书,或者把某本书拿来垫桌子来表示我对某个作者的愤怒。

我对那个工人说,你想要就拿走吧。他真的挑了一本,而且非常准确地选出了其中相对最好的一本。后来在等电梯的空档,他又在我的家当中拿出一本画册来看,先是看了画作,后来又仔细地在读前面一学者写的深奥莫名的文章。我开始注意他,他其实太不像一个民工了,完全是一副书生气质。我跟他做简单地交谈,只知道他离开家乡已经两年,其间走了很多城市。

在更早以前,一个给我修水管的年轻工人还跟我讨论过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观点精到。

而我平时接触的大众更像我的北京房东。他们全家搬到郊外住平房,把房子租给我,我成了她家的唯一经济支柱。她年纪不算大,每天唯一的事情就是坐很久的汽车接送孩子上学放学。我问她为什么不去工作,她说,我二十岁都不上班,为什么四十岁反而要去上班?上班不就是打工吗?打工我可不干。

那些大众里的异类,就是我眼中的心怀野念的人,他们拒绝命运的安排。

昨日到北师大参加一个活动,看纪录片《铁路沿线》。杜海滨拍的。

他在一个春节前后记录下了一个车站附近的一群人。一群流浪者。

他们有青年,有老人,更多的是少年,半大的孩子。

他们有的是有家难归的,也有的有家而不愿回的,以一种松散的方式,过着流浪的公社式的生活。

这个群体中也有一些有野念的人,怀揣着一些梦想,哪怕遥不可及。

在杜海滨的镜头前,他们自然呈现着他们的状态和想法。

片子演起来很漫长,杜海滨肯定花了很多的精力在里面,也投注了个人的情感,所以他舍不得剪辑,差不多150分钟的长度。这样的长度,又没有连贯的故事,明确的线索,看的人居然都很耐心很专心,时不时会发出一点笑声,因为这帮流浪者身上的勃勃生机和生活的幽默支撑着观众的兴趣。特别是看到流浪者在春节前夜围在火边唱起自编的流浪歌谣时,观众居然和片中人同时鼓起了掌。

吴文光的纪录片《江湖》讲述的那一个大棚马戏班其实也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和杜海滨拍的群体有很多共通之处。

我就想到为什么国内现在好的纪录片都拍的是这样相似的群体,为什么不涉及城市生活。是城市生活限制了人的野念,还是被掩藏起来不易发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