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至六十九章(第2/7页)


岸边的芦苇长成一人高,迎风摇曳,于江江坐下后连村庄都看不见了,芦苇头顶便是夕阳西下天空,橙红一片,像谁放了一把火,将天际烧成那样耀眼的颜色。
于江江用很平淡地口吻向段沉讲述了近三十年前的那个故事,她其实并没有把握段沉会理解她的想法,毕竟那段过去,参与的人是他的亲生父母,甚至是尚在母亲肚子里的他。
曾被人那样遗弃,本就沉重的心结,怕是更加难以打开。
故事真长,于江江讲了好几个小时,从天光到天黑。
星空当头,水声潺潺,听完全部的段沉一直沉默不语,于江江看他那样子,有些害怕他钻进牛角尖,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双手,用脸贴着他的手。
像在安慰着走失的孩子,于江江耐心地对他说:“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你有我。”
段沉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带着几分自嘲,“没想到是这样,和我以为的完全相反。”
谁也不能理解段沉心里那种复杂的心情。这么多年,他一直为着他不了解的过去和段曼云对抗,他鄙视她、瞧不起她,用尽各种恶毒的话诅咒她,却不想,段曼云才是彻头彻尾受到伤害的人。
除了段曼云自己,谁都不知道怀着孕,一个人走了几十里山路,到了涧水县,靠着偷人家的包子果腹,路边乞讨凑钱只为买一张车票离开盛东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曾对任何人说过她的过去,包括她最亲近的儿子。
一个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一个被人全盘否认的孩子。
她一个人养了他二十几年,带着他北都到美国,给了他能力范围内最好的,换来的却是这个孩子对她的反抗和冷言冷语。所以后来,她才对他那样失望吧?
从本质上,段沉像极了段曼云,对任何人和事都很冷漠,不喜欢解释,因为他们坚持,他们珍惜的人一定会理解和懂得。
可是,谁有那么厉害,能猜透人心,一切都理解,一切都懂得呢?
没有天生凉薄的人,越是表现得凉薄的人,内心越是炙热得让人害怕。
就像段曼云。
于江江温和地抚摸着段沉的手背,他竟有些颤抖,不知是夜风太凉,还是他内心震颤。
“你没有错,你什么都不知道。”
段沉眼眶有点红红的,“这么一说,我觉得我挺不是东西的。怪不得她后来都不喜欢我了。”
“不是这样的,”于江江坚定地看着段沉,一字一顿地说:“我能感觉到,她非常爱你,这几十年的艰难,她只要放弃你,好日子就能唾手可得,可她从来没有。没有一个母亲会放弃自己的孩子,骨肉相连,绝不仅仅是一个词语而已。”
段沉想,人生总会有几个决定,是大脑短路疯狂至极的。
比如这次,他竟听从了于江江,骗段曼云,他在段家村遇到山体滑坡,生死未卜。
那一天多的时间,对段沉来说,竟是他二十几年来,最漫长的一次等待。
他内心里明知一切都是不对的,却还是忍不住期待,期待段曼云会在第一时间赶来。
那是一个自小寂寞的孩子,最最叛逆的期待。他期待着段曼云对他的在乎,真正像个母亲一样外露的关切,炙热的话语,和终身不移的守护。
那是一份一生一世牵绊,从生下来就持续着的牵绊。
说实话,段曼云究竟会不会来和什么时候来,段沉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甚至害怕着段曼云会不会根本就不来。
而段曼云来速之快,甚至段沉都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以上的问题。
段曼云支付了昂贵到天价的救援费用,坐着专业的直升机到了段家村。
那里一切平静,山势磅礴,人情依旧。
她到的时候,段沉刚刚醒来,呆头呆脑地跟着众人感到了村口。那里大片空地上,停着一架对村民来说只在电视上见过的直升机。众人看稀奇一样围住了那架直升机。而段曼云,则站在人群之外,难以置信地与刚刚赶来的完好无损的段沉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