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主 一(第4/9页)

“是。”杨重眼神儿空洞地说,“我平时特爱思考,特深沉。”

“你是不是上过大学?”

“嗯,上过吧。”

“怪不得,上过大学的人都心事重重,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也特爱思考?”

“啊,我特爱瞎想,我特爱琢磨人。像我们这种职业吧,就是和人打交道的职业,每天都得和几千人说话,我就观察这几千人的特点。譬如说胖子吧,一般爱买大手绢,胖子鼻涕多嘛,瘦子就买小一点的。”

“腺体分泌和体重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世上万物谁和谁没关系?你和这个酸奶瓶要嚼起亲来没准还有点血缘关系呢,你先人死了,烧成骨灰,扬到地里,连土挖出来,烧成瓷器或者玻璃,装上酸奶,卖给你。”

“这就是辩证法吧?比较朴素的。”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只知道凡事都有个理儿,打个喷嚏不也有人写几十万字的论文,得了博士。”

“有这么回事,这论文我们上学时传阅过。人家不叫喷嚏,这是粗俗的叫法儿,人家叫‘鼻黏膜受到刺激而起的一种猛烈带声的喷气现象’。”

“你懂得真多。”

“哪里,还是你懂得多。”

“你懂得多。”

“惭愧惭愧。”

“谦虚谦虚。”

“咱们别争了,这样下去没个完,您爱才我心领。”

“我真是诚心诚意夸你。我觉得跟你特说得来,特知音。”

“别别,我这人经不住夸。”

“你老这么一味地谦虚我要生气了,好像我夸你是害你似的。”

“那就算我懂得多吧,其实我也觉得和你特谈得来特知音。”

“我特愉快。”

“我也特愉快。”

马青身心交瘁地回到公司办公室时,于观正被那汉子揪着脖领子在办公室里拖来拖去。

“你别这样,放开我,让人看见不体面。”

“你就成全我吧,就扇两嘴巴,就两个。”

“不行,我吃不住,我体质弱。”

“你就让我干一件想干的事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自个做过回主呢。”

“别的事可以商量,这件事坚决不行。我正告你,如果你碰我一指头,我就和你拼了。”

“都这么自私,只顾自己不顾别人,什么替人解难替人解闷儿,一触到自己就不干了。”汉子松开于观,哭了起来,“我真不幸,真不自由。”

于观喘上来一口气,拉拉被揪皱的衣服,示意马青把手里的垒球棒放回门后。走回办公桌后坐下,对汉子说:

“别哭鼻子了,挂号费退给你,赶紧走吧。”

汉子哭泣着,从马青手里接过两毛钱,紧紧攥着一路走出门。

“胡大,咱们干的这是什么倒霉差使。”

门关上后,马青几步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于观的办公桌上,大声说。

“我每天挨家去让人骂,你又差点让人打了,就杨重享福,每天去大街上吊膀子,当代用券。我要和他对换工种,种田还得休耕呢。”

“我们不是有君子协定在先,任人唯贤,因材施教。”于观仰在椅子靠背上疲倦地说,“你太温柔,让你去和别人的女人谈心,你每回都把临时帮工变成全面承包,我不能隔一天就让一个丈夫打上门一回。”

“依你说,我只能永远挨女人不歇气儿地暴骂而得不到机会和她们交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