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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奥·马加良斯穿着溅满泥浆的皮靴,胡子长得很长,从塞克罗·格朗德森林里回来了,感到心里有好几种不同的感情在交战着。他原来打算到巴达洛家种植园里来待一个礼拜,如今已经在那儿待了两个礼拜,工作也完了,不再用得着他了,可他还是逗留着不走。他好歹设法把几件测量仪器——什么经纬仪啦、测链啦、角度计啦、标尺啦——使用了一番,这些仪器是这个职业赌棍一辈子从没见过的。实际上,这土地测量工作大部分是由陪他一起去的那些工人和儒卡·巴达洛搞的,他自己不过画了些正方形和三角形,计算计算,核对一下他们得出的数字罢了。他们在森林里忙了两天。黑人们搬着仪器,儒卡呢,夸耀着自己对这土壤的知识。

“上尉,”他说,“如果你在天底下找得到比这更好的种可可树的土地,我愿意把手伸进火里去。”

若奥弯下身去,抓起一把湿漉漉的泥上。“呱呱叫,错不了。只消加上一点儿肥料,就再好也没有啦。”

“根本用不着什么肥料,”儒卡回答,“这是处女地呀,上尉,肥沃得不得了。这里的可可林准会有空前未有的产量。”

若奥·马加良斯连连点头同意。因为生怕暴露自己的无知,他不想不必要地就这个话题谈下去。他们就这样一步步地走进这座巨大的森林,儒卡连声赞美着这片土地,在这里,一眼望出去,周围的树木都是野生的。

可是,远比这土地的优良质量更使上尉感兴趣的是那位皮肤棕黑的堂娜安娜·巴达洛。他在伊列乌斯早就听人讲起过她,听人说,命令德奥多罗去放火焚烧维南西奥的土地登记处的人就是堂娜安娜。在城里,人家说她是个性情怪僻的姑娘,不喜欢跟别的女人聊天,也不喜欢参加天主堂节日的庆祝仪式(尽管她母亲是那么虔诚)。另一方面,她又不爱参加跳舞会,不爱交男朋友。只有极少数的人想得起来,曾经看见她跳过舞,并且谁也说不出她的男朋友是谁,简直一个也没有。她对于骑马打猎倒很感兴趣,还喜欢到种植园和那一带乡下的隐秘的角落去探险。奥尔加惯常对邻居们诉说,堂娜安娜怎样讨厌西尼奥特地替她到巴伊亚或者里约去定来的衣裳,那是由著名的时装专家设计的高贵新装。堂娜安娜简直想不到衣着的问题,对新生下来的小马却很关心。她叫得出家里养的所有的牲口和家畜的名字,甚至每匹驮驴的名字也知道。她负责管理巴达洛家的账目,西尼奥每次想知道家里的经济情况时,总得问她。儒卡老是说:“堂娜安娜应该生来是个男人。”

关于这一点,若奥·马加良斯可不同意。也许起初把他吸引住的正是她那双眼睛——使他想起了另一双心爱的眼睛。他跟她讲话的时候,在措辞和态度方面,拼命装得又优雅又斯文,一边一个劲地打量着这双可爱的眼睛,弄得着了迷,只见这双眼睛会突然发出强烈的光芒,跟那双从前万分轻蔑地对他盯着瞧过的眼睛一模一样。后来,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他跟堂娜安娜越来越熟了,就渐渐地忘掉了他撇下在里约热内卢的那个女人的眼睛。

在巴达洛家,大家谈来谈去尽谈的是塞克罗·格朗德森林以及奥拉旭和他朋友们的计划。他们推测、假设,考虑着种种可能性。等到奥拉旭知道了巴达洛兄弟正在测量森林,打算把它登记,领取地契的时候,他会怎么办呢?关于这个问题,儒卡有明确的看法。奥拉旭准会马上打进森林去,一方面拿那张在维南西奥的登记处登过记的测量图做根据,在伊列乌斯的法院里提起诉讼,要求占有那片土地。然而,西尼奥却没这么肯定。他认为,奥拉旭既然属于反对党,就得不到政府当局的支持,那他准会先搞一个“霸占的骗局”,使自己的地位合法化了,才采用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