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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当然啦,我买了它很满意。你知道,她家里本来有一架钢琴,不过那是个既不值钱又不像样的小玩意儿,因此我不想把它搬到这儿来。”他一边说,一边轻蔑地把手猛地一挥。“我就买下了这一架。可是她简直从没弹过。千年难得碰一次——”

埃丝特听着这一番话,心里越来越感到憎恨,这憎恨,甚至比新婚之夜,奥拉旭扯探她的衣裳,扑到她身上来的时候感到的还要厉害。她喝了酒,有些醉了,还被维尔吉里奥的话陶醉了,眼睛里又看到了从前女学生时代的那些叫人神魂颠倒的梦想。用那种眼光看来,奥拉旭变成了一头肮脏不堪的猪,就像种植园里的那些在公路边泥潭里打滚的猪一样。跟他一比,维尔吉里奥就显得像一个游侠骑士,一个火枪手,一位法国伯爵,一身兼有她在学校里看过的那些小说里的人物的优点,这些人物全是又高贵、又大胆、又英俊。尽管怀着这一些念头,尽管心里怀着憎恨——说不定就因为这憎恨吧?——她觉得这饭菜却非常可口。她开始喝第二杯酒了。

“那好,”她笑吟吟地开腔道,“我就弹吧。”她这句话是为维尔吉里奥讲的。她说罢就转过头去对着奥拉旭。“你从没要求过我。”她说。她讲得温柔极了,可是心里的怨恨却平息了,因为她如今找到了报复的办法了。她巴不得尽量地伤他的感情,就接着说:“我老以为你是不喜欢音乐的呢。既然现在知道了,那这架钢琴就不会有空的时间啦。”

可是这几句话对奥拉旭等于白说。他认为,这些可不是假心假意的话。眼前的埃丝特,跟他一向了解的埃丝特不一样。她换了一个人了,会体贴他,满足他的愿望了。他觉得心坎里涌起一阵热辣辣的感觉,冲破了裹在心房上的层层表皮,使他满怀着好意。也许他一向对埃丝特太不公平了吧。他一向不了解她,她是出生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的啊。他心想,应该慷慨地给她一个非常美好的期望,会使她万分高兴的期望。

“这一次假期里,”他说,“我们要到巴伊亚去玩。”他这句话是对她讲,只对她一个人讲的,完全忘了桌上还有别人。

跟着,大家的话又回到老路上去了。这场话谈得很精彩,差不多给埃丝特和维尔吉里奥两人包了去,他们讨论宴会的情形,还谈到什么时装、音乐、小说。奥拉旭只顾欣赏着自己的老婆,看得出了神,可是马内加·丹塔斯却仔细地留神旁观着。

“我喜欢乔治·奥纳,”埃丝特在说,“我看《大企业家》的时候,禁不住淌眼泪。”

“这也许是因为你在书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吧?”维尔吉里奥带着些伤感的口气说。

奥拉旭和马内加·丹塔斯听到了这句话,但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连埃丝特也没有马上听懂。等她想明白了,不禁伸手蒙住了脸,心神不定地摇摇头。

“啊,不,不?”

“唉?”维尔吉里奥叹了一口气。

埃丝特心想,他未免有点儿过分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维尔吉里奥只当没听见。他脸上堆着笑容,眼睛闪闪发亮。

“还有左拉怎么样?你看过左拉的作品没有?”他问。

没有,她没有看过左拉的作品,修道院里的嬷嬷们不许她们看。维尔吉里奥说,的确,他也认为给年轻的姑娘们看是不妥当的。可是,结了婚的女人,那就没关系啦——他在伊列乌斯有一本《萌芽》,他可以借给堂娜埃丝特看。

黑人女仆们终于上完了好像永远上不完的一道道饭后点心,埃丝特就提议大家到客厅去喝咖啡。维尔吉里奥马上站起身来,帮她把坐椅拉后一些,站在一旁,让她走过去。奥拉旭带着些淡淡的忌妒的神气在旁边看着,马内加·丹塔斯却在欣赏这律师的风度。依他看来,教育真是样了不起的好东西。他想起了自己那几个儿子,想象到有一天,他们也会成为“维尔吉里奥博士”那样的人物。埃丝特走出房去,男人们跟在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