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迦 温泉和两个女人(第3/4页)

妈妈把小家伙从羊毛筒里抱出来,婴儿天使一般翘着两个滚圆的小胳膊,脸上带着平和甚至超脱的微笑,真是被他迷住了。去年见到的两个孩子一年就长高了,虽然还是扭捏地紧依着屋中央的木柱子,可是神色之间从容了很多,小天使的妈妈问他们是不是还记得我,小女孩用心地看了我一会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几年过去了,嘉布阿爸也许已经不在了吧,他坐在窗下光影里的样子,我一直记得。

温泉所在的村子名叫卡吾村,没进村子已先被路边叠落的大片的鹅卵石弄花了眼。进了村子眼睛更不知放哪儿合适了,村子里所有的房子都是用石头建起来的。屋子是片石垒的,墙是圆的鹅卵石围起的,带着自然的弧线。

拖拉机沿着路开到村中央,之后就再也没有路向前走了。更远处,一片青稞田和野花开放的原野,雪山连绵。当地人说,一直向前走五六个小时左右可以到达一个山口,就能看到珠峰朗玛峰的雪顶。河水在村庄边上流出一道弧线,河对岸的山坡上用白色石块堆起来的文字,只残留着大概的形状,以前,在藏区的山坡上常能看见用石头堆成的六字箴言,后来越来越少见了。

一位年老的阿妈带着一个爬来爬去的孩子坐在村中央的高坡上,阿妈细小灰白的辫子在风中飞舞,老人家一直前后摇着一个椭圆的翠绿色塑料桶,桶中间有一个圆盖。我研究了好一会也没弄明白这有何用处,肢体语言聊了一会儿,阿妈打开了盖子我才明白,原来她是在打酥油。以前都用酥油桶打酥油,现在多数人家都用上了电动搅拌器,像阿妈这样的秘密武器我还真是头一次见着。

一条小河流经村庄,响着铃声的牛自由漫步左右。我蹲在石墙上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担心是否会有小蛇从石缝里钻出来。风很大,虽然是在7月的正午阳光下,也还是感觉不到太多的温暖。村里的房子都很低矮,让我好奇的是每户人家的墙头上除了放置牛头还会放一两个土陶罐,我跳下墙头打算去问一下它的用处,于是跟着一个小姑娘踏着满地牛粪走进了一户人家。

多数藏区尤其是地处偏远的人家,因为高原风大冬天又冷窗户都比较小,外面阳光充足,一进屋里真得适应一会儿。

这位名叫普布次仁的姑娘从初中开始就在内地读书,高考过后正在等成绩,她很自信能到北京读大学。藏区的很多小孩子小学考初中通过考试之后会到内地读书,对很多家庭而言,能考上内地的初高中是一件非常重大的喜事,大宴宾朋,歌舞痛饮狂欢。次仁的妈妈就正在准备着给女儿办送行酒。哪怕偏僻到萨迦这种山里村庄,年轻人也很少穿藏装了,小孩子的解释是藏装太麻烦。只有像次仁妈妈这样的已婚妇女还保存着传统的着装和习俗,我坐在藏床上,几个戴着红领巾的孩子远远地观望着我,他们的红领巾不是少先队员的红领巾,那是父母给孩子在寺院里请来的护身符,每年换一条以保佑孩子平安。

次仁的妈妈拿出一个小布袋,用食指和拇指捏出点鼻烟放到鼻子下面,深深一吸,继而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我们笑做一团,她悄悄地看了看她女儿的表情,估计是怕女儿对这种行为感到不高兴吧。我真心感觉这挺有意思的,我最初在藏区见到很多人鼻子下面有碣色粉末,以为是鼻内常见物质的残留,后来知道了鼻烟,听熟了响亮的喷嚏声也见怪不怪了。

我的藏族拖拉机出租车司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终于找到我,因为阴雨他希望能在天黑之前回到县城。温泉的老板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在我泡温泉的时候他们两个一直喝着啤酒,老板还拿了两瓶给他在路上喝。我坐在后面一直担心自己的小命,拖拉机手一直安慰我,说他的技术一流,绝对没事。可是,在路上,他不但吃了青稞酒做水拌成的糌粑,在我停下来拍照的时候他又喝光了两瓶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