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达 隐者其间(第2/3页)

我们到来的这一天,当地一年一度的法会刚刚结束,白帐篷、马、冒着烟的火塘,都不肯立刻离去。人们围坐在奥姆曲河东面的草地上,喝酒歌唱大声谈笑。在空寂山谷里骑了一天的马,理所当然地以为仁加只会更空寂,没想到却遇到了这样的欢乐场景。我欢快奔跑,认定自己是幸运地赶上了热闹。张建林老师对我的欢快冷眼旁观:你们旅游的人都喜欢热闹,我们只是想要清静地工作。

狂欢的人们散去之后,仁加恢复了清静。

在这个三角形山间河谷地带,东面为三怙主山,北面为金刚亥母山,西面为德却颇章山。奥姆曲从东北侧山沟流向西南侧山沟,日曲从西北侧山沟流出后在此汇入奥姆曲。西南侧山沟的山间河谷小道就是我们来的方向。

山上铭刻着真言咒语和然形的藏文字母,仁达寺的喇嘛说这些都是天然形成的,那块巨大而完整的山石被称为丹玛札,丹玛札岩壁横向的断层,喇嘛说是文成公主的转经道,周围山上的树都是文成公主的头发所化。

文成公主也许根本想象不到,在她百年之后,她已经被神化。文成公主被去过的地方太多了,到处都有关于她的传说,她有时在古老的驿道上走过,有时会建一座小庙,有时在高山修行。除了传说故事,相对确切的,是青海玉树有座文成公主庙,西藏山南的昌珠寺内有一幅据说是文成公主亲手绣制的珍珠唐卡。

我们住在搭在寺院对面的藏式大帐篷里。第一晚,凌晨突降大雨,水沿着帐篷边往里面流,所有人刚爬起来,把帐篷门帘打开,几位喇嘛披着雨披打着雨伞,照着手电筒就进来了,很像是好莱坞灾难大片英雄的出场。藏式帐篷虽然是布质的,可是只要不用手在里面碰触,就不会漏水的,帐篷的底边下面筑一个小土堤,水也就不会往里面流了。

整个山谷里除了仁达拉康,山崖边上还有两户人家,平时很少见到有人出入,我还没到门口,主人已经笑着出来招呼了。房子沿山而建,里面的墙就是山石,上下两层住着老少几代人。院子马圈上面站着位西装革履容貌英俊的翩翩青年,我们几次相见他都用傲慢掩饰害羞。进了屋才发现,屋子里居然有很多人在,长长的屋子一串几个房间,几位年轻人坐在窗前,隔上一会就集体望向窗外再议论一番,从这里可以把整个河谷尽收眼底,原来,我们一直行动在他们的视线里。

老母拿着一大块骨头给胖胖的小娃吃,小娃一会露牙欢笑,一会做势打将过来。一家人待客友善,频频给我倒上酥油茶。年轻人对我很是好奇,汉语说得勉强,每问出一句话都彼此拥笑一团。炉子上的茶壶冒着热气,银茶杯,大碗,大铜勺,地处如此偏远,可是所有藏地人家应该有的这里都有,大人小孩儿天然自在,笑意盈盈。

半山腰上有一个小小的尼姑寺。落日余晖里,有时能看到有一两个身影在光影里移动。某天早上,我们沿小路上山,三位阿尼啦看到有人上来,很早就站在寺院前面等着,拉着我的手进了佛堂,她们都不年轻了,其中一位也许在60岁以上,她们都赤着脚,一位拉着我的手一直哭一直说,可惜我听不懂,只能拉着她的手安慰她。一位抓起大把的白糖放进水里示意我们多喝。她们哭着送我们出院门,看我们下山,走出了很远,她们还是站在那里一直望着,让我们一再心酸而惶恐。夏格旺堆听了录音,他说她们其实只是因为有人做客而激动才哭的。

隔天上午,几位阿尼啦来到了寺院,最年长的阿尼啦一边磕着长头一边哭泣,走出寺院她被扶上了马,有几个骑马的人陪伴着,一路哭述着跨过桥,转过野花遍地的小路走了。送行的两位阿尼啦泪流满面,站在桥边久久张望。这么偏远的地方,离开可能就不会有再来的机会。离别,总是让人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