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七章(第2/3页)



什么“四个基本”?

烟酒基本靠送,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他说,还有一个“基本”我忘了。

夜里基本上都做噩梦!我说。

您说得不对,他说,但我的确想不起那个“基本”是什么啦。

那就不用去想了,我说。

如果您明天还来坐我的竹筏,我就会想起来的,他说,大叔,我已经知道您是谁了。

你知道我是谁?

您一定是肖夏春肖大叔,他怪模怪样地笑着说,我爹说,您是他们那班同学里最有本事的人,您不但是他们那班同学的骄傲,也是我们高密东北乡的骄傲。

我说,他的确是最有本事的人,但我不是他。

大叔,您就别客气了,他说,从您一坐上竹筏,我就知道您不是一般人物。

是吗?我笑着说。

那当然,他说,您额头发亮,头上有光圈,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

您是不是跟着袁腮学过相面啊?

您还认识袁大叔啊?他一拍额头,说,我怎么犯糊涂了,你们是一班同学,自然认识了。袁大叔虽然比不上您,但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你爹也很有本事啊,我说,我记得他能倒立行走,绕着篮球场转一圈儿。

那算什么?他不屑地说,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而您和袁大叔,是动脑子的,玩智慧的,“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嘛。

你的口才,跟王肝也有一拚啦!我笑着说。

王大叔也是天才,但他走的路跟你们不一样。他挤着生动活泼的三角形小眼说,王大叔是大胆装疯,小心捞钱。

卖泥娃娃能赚多少钱?

王大叔卖的可不是泥娃娃,他卖的是艺术品。他说,大叔,黄金有价艺术品无价啊!当然啦,王肝大叔赚那几个钱,跟您肖大叔比起来,那真是拿水汪子比大海。袁大叔呢,比王大叔脑子活泛,但仅靠养牛蛙他也赚不到什么钱。

牛蛙养殖场不靠牛蛙赚钱靠什么赚钱?

大叔,您是真不知道呢还是装糊涂?

我真不知道。

大叔在拿我取笑呢,他说,到了您这种级别的人物,哪个不是手眼通天?连我这等草民都听说了的事情,您怎会不知道?!

我刚回来没几天,真不知道。

他说:就当您不知道吧,反正大叔您也不是外人,愚侄我就给您唠叨一下,权当给您解闷儿。

你说。

袁大叔是拿养牛蛙做幌子呢,他说,他真正的生意,是帮人养娃娃。

我吃了一惊,但不动声色。

说好听的呢,叫“代孕中心”,说不好听的呢,就是弄了一帮女人,帮那些想生孩子的人怀孕生孩子。

还有做这种生意的?我问,这不是破坏计划生育吗?

哎呦肖大叔,都什么时代了,您还提什么计划生育的事?他说,现在是“有钱的罚着生”——像“破烂王”老贺,老婆生了第四胎,罚款六十万,头天来了罚款单,第二天他就用蛇皮袋子背了六十万送到计生委去了。“没钱的偷着生”——人民公社时期,农民被牢牢地控制住,赶集都要请假,外出要开证明,现在,随你去天南海北,无人过问。你到外地去弹棉花,修雨伞,补破鞋,贩蔬菜,租间地下室,或者在大桥下搭个棚子,随便生,想生几个就生几个。“当官的让‘二奶’生”——这就不用解释了,只有那些既无钱又胆小的公职人员不敢生。

照你的说法,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不是名存实亡了吗?

没有啊,他说,政策存在啊,要不以什么做依据罚款呢?

既然这样,人们自己去生就行了,何必找袁腮的“代孕公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