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九章(第3/3页)



大树倾斜了。更倾斜了,繁茂的树冠哗啦啦响着触到了地面。

肖上唇跌跌撞撞,到了树边:我的树啊……我家的命运树啊……

大树的根活动了,地面裂开了纹。

肖上唇挣扎着回到我岳父家大门前:王金山,你这个王八蛋!我们老邻居,几十年处得不错啊,还差点成了亲家啊,你就这样毁我啊……

大树的根从地下露出来,浅黄色的根,像大蟒蛇……拖出来了,嘎嘎吱吱地响,有的树根折断了,越拖越长,好多条大蟒蛇一样的树根……树冠扑在地上,像一把巨大的扫帚,逆着行进,细小的树枝频频折断,地下升起一些尘土。众人翕动鼻孔,嗅到了新鲜泥土的气味和树汁的气味……

王金山,我他妈的撞死在你家门前了……肖上唇一头撞在我岳父家大门上,没有响声,不是没发出声响而是声响被拖拉机的轰鸣淹没了。

那棵大槐树被拖离了肖家大门口几十米远,地面上留下一个大坑,坑里有许多根被拽断的树根。十几个孩子在那儿寻找蝉的幼虫。

我姑姑用电动喇叭广播:下一步就拖倒肖家的大门楼!

几个人把肖上唇抬到一边,在那儿掐他的人中,揉他的胸口。

王金山家的左邻右舍请注意——姑姑平静地说——回家去把你们的值钱东西收拾一下吧,拖倒肖上唇的房子就拖你们的。我知道这没有道理,但小道理要服从大道理,什么是大道理?计划生育,把人口控制住就是大道理。我不怕做恶人,总是要有人做恶人。我知道你们咒我死后下地狱!共产党人不信这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即便是真有地狱我也不怕!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解开钢丝绳,把肖家的大门楼套住!

我岳父家的左邻右舍们,一窝蜂拥到他家大门前,拳打脚踢那门,扔破砖烂瓦到院里。有一个还拖来几捆玉米秸子,竖在他家房檐下,高叫:王金山,你不出来就点火烧房子啦!

大门终于开了,开门的不是我岳父也不是我岳母,而是我老婆。她头发凌乱,满身泥土,左脚上有鞋,右脚赤裸,显然是刚从地窖里爬上来。

姑姑,我去做还不行吗?我老婆走到姑姑面前说。

我就知道我侄媳妇是深明大义之人!姑姑笑着说。

姑姑,我真佩服你!我老婆说,你要是个男人,能指挥千军万马!

你也是,姑姑说,就冲着你当年果断地与肖家解除了婚约,我就看出来你是个大女人。

仁美,我说,委屈你了。

小跑,让我看看你的手。

我把手送到她面前,不知道她要搞什么名堂。

她抓住我的手,在我的腕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我没有挣脱。

腕子上留下了两排深深的牙印,渗出了黑色的血。

她“呸呸”地吐着唾沫,狠狠地说:你让我流血,我也让你流点血。

我把另一只腕子递过去。

她推开,说:不咬了!一股狗腥气!

苏醒过来的肖上唇像个女人一样拍打着地面嚎叫着:王仁美,万小跑,你们要赔我的树……赔我的树啊……

呸!赔你个屁!我老婆说:你儿子摸过我的xx子,亲过我的嘴!这棵树,等于他赔了我的青春损失费!

嗷!嗷!嗷!一群半大孩子为我老婆的精彩话语拍掌喊叫。

仁美!我气急败坏地喊叫。

你吵吵什么?我老婆钻进了我姑姑的车,探出头对我说:隔着衣服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