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两盏灯灭了(第3/8页)

都宾少佐、乔斯、乔杰坐着一辆蒙黑布的大马车去送丧,眼看着下了葬。乔斯是特地从里却蒙的勋章旅馆赶回来的。自从家里有了丧事,他就溜掉了,他说家里有了一个——你懂吗,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不能住在家里。爱米留在家里,照旧做她份内的事。她并不觉得十分难受,她的表情并不是悲伤,只是很严肃而已。她祷告上天,希望自己临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安静而没有痛苦。她想起父亲病中说的话都显得出他的信仰虔诚,而且顺天应命,对于将来很有希望,使她觉得很安心,也很敬服。

我想了一想,觉得临死的时候还是这样好。如果你很有钱,日子过得舒服,最后说:“我手里有钱;我的名气也不小。我一辈子和最上等的人物来往,而且,谢天谢地,我的家世是好的。我很光荣的为王上和国家尽过力。我做过好几年议员,我可以说,我在国会里的演说,大家很看重,对我的批评也不错。我没欠过一文钱;不但如此,我还借给我大学时候的旧同学贾克·拉柴勒斯五十镑钱。他还不出来的话,我的遗产管理人也不会去逼他。我留给每个女儿一万镑,可算是很丰厚的嫁妆。我的碗盏器皿、家具、贝克街的房子,还有一笔很可观的遗产,都给我的太太终身使用。我的田产庄地、公债票、贝克街屋子的酒窖里面所有的好酒,都给我儿子。我还给我贴身佣人一年二十镑的年金。我死后看谁能够找得出我一件亏心事!”也许你临死的时候口气完全不同,你说:“我是个穷老头儿,一辈子潦倒,不得意,到处碰壁。我没有脑子,运气也不好;我承认自己一辈子不知做错了多少事。我时常忘了自己该尽的责任,欠的债也还不出。现在我快要死了,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有低头认错。我祷告上天饶恕我的过失。我真心真意的悔过,跪在上帝面前求他对我慈悲。”你想一想,愿意在自己的葬礼上说哪一篇话呢?赛特笠老头儿说的是后面的一篇。他低心下气,拉着女儿的手,撇下了生命、失望和虚荣。

奥斯本老头儿对乔治说:“能干、勤勉、投机得法究竟有什么好处,你现在看见了吧?你瞧瞧我跟我的银行存折。再瞧瞧你那穷酸的外公跟他的失败。可是二十年前他比我强多了。那时候他比我多一万镑钱呢。”

除了上面说的亲友之外,就只有克拉浦家里的人从白朗浦顿出来送了丧。此外谁都不理会约翰·赛特笠,根本不记得世界上有过这么一个人。

奥斯本老头儿第一回听得他朋友勃克勒上校称扬都宾少佐,觉得不相信。他瞧不起都宾,明白表示像他这么一个人居然有脑子有名声,简直令人纳闷。这件事小乔治早就告诉过我们。可是老头儿后来又常常听见和自己来往的人说起都宾的大名。威廉·都宾爵士非常佩服儿子,时常谈起少佐怎么有学问,怎么勇敢,别人怎么看得起他等等。后来伦敦有过两次贵族出面做主人的大宴会,少佐的名字竟在其中一次宴会的宾客名单上登载出来。这一下,勒塞尔广场的贵人①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

①这是挖苦他的话,因为他只是中产阶级,想和贵族来往而高攀不上。

少佐是乔杰的保护人,乔杰的一切既然归祖父经管,他和老头儿少不得要见几次面。老头儿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有一回把少佐代乔杰和他母亲记的账目细细的查了一下,查出一件意想不到的秘密,弄得他又高兴又难受。原来寡妇和她孩子靠着过活的资金里面有一部分是少佐自己腰包里掏出来的。

给他仔细一追问,都宾就把脸绯红了。他不会扯谎,支吾了半天,只好老实承认。他说:“他们结婚实在是我促成的,”(老头儿沉下了脸)“因为我想我可怜的朋友已经订了婚,临时推托逃避,不但坏了他自己的名誉,而且准会送了奥斯本太太的命。后来她没有钱过活,我当然有义务尽我所有拿出来抚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