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交锋后的星期日(第3/5页)

罗登·克劳莱匆匆忙忙出了大岗脱街来到岗脱大厦。门上的偌大一个青铜门环塑的是梅丢沙①的头,他扣着门环,府里面的门房出来应门。这门房漆紫的一张脸,像个沙里纳斯,穿着银红二色的背心。他看见上校蓬头乱服,心里着忙,生怕他闯到府里去,连忙挺身挡住他的去路。不料克劳莱上校只拿出一张名片,切切实实嘱咐他把名片交给斯丹恩勋爵,请勋爵认清名片上的地址,并且说克劳莱上校从下午一点钟一直到晚上都在圣詹姆士街亲王俱乐部等着勋爵,请勋爵不要到家里去找他。说完,他大踏步走了,红脸胖子在后面满面诧异望着他。那时街上已经有好些人,全穿着新衣服。孤儿院里的孩子一个个脸儿擦得发亮,蔬菜铺子的老板懒懒的靠在门口,酒店主人因为教堂的仪式已经开始,不能再做买卖,正在阳光里关百叶窗,大家瞧着他心里纳罕。他走到街车站,附近的人也都笑他。他雇好车子,吩咐车夫赶到武士桥军营去。

①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怪。

他到达武士桥的时候,所有礼拜堂里的钟声响成一片。如果他留神的话,准会看见从前的老相识爱米丽亚正从白朗浦顿向勒塞尔广场出发。一队队的学生排着队往教堂去。郊外发亮的石板路上,发亮的马车里,满是星期日出来作耍的游人。上校心里有事,来不及注意这些形形色色。他到了武士桥军营,一径找到老朋友麦克墨笃上尉的房间里去,发现他没出门,觉得很高兴。

麦克墨笃上尉资格很老,曾经参加滑铁卢之战。他在联队里最有人缘,若不是少了几个钱,稳稳是个高级将领。当时他躺在床上,打算静静儿的歇一早晨。隔天晚上,乔治·新伯上尉请客,邀了联队里几个年轻小伙子和好些跳巴蕾舞的女士,在他白朗浦顿广场的寓所里放怀作乐,麦克老头儿也跟着闹了一晚上。他天生的随和脾气,和各种年龄各种阶层的人物都谈得投机,不管是将军、狗夫、舞女,还是拳击家,拉来就是朋友。他隔夜累了,星期日又不值班,所以躺在床上睡觉。

他的房间里挂满了伙伴们的相片,有在运动的,有在打拳的,也有在跳舞的。这些人从军队退休,成了家打算安居一方,临别少不得送张相片做做纪念。他今年快五十岁了,在军队里已经混了二十四年,因此他的收藏既丰富又希奇,房里倒像博物陈列所。他是全英国数一数二的好枪手,在体胖身重的人里面,算得上第一流的骑师。克劳莱离开军队之前,麦克墨笃和他两人便是劲敌。闲话少说,麦克墨笃先生躺在床上《看贝尔时装画报》里面记载的拳击比赛,也就是上面说起的德德白莱的宝贝和怒吼的屠夫两人的一场搏斗。看来这个久经风霜的老军官不是好惹的。他的头不大,灰色的头发给剃光了,头上戴一顶绸子睡帽;红红的脸,红红的鼻子,留着染过颜色的菱角大胡子。

上尉一听罗登需要朋友帮忙,立刻知道帮什么忙。这一类的差,他替朋友们办过好几十回,做事又缜密又能干。已故的总司令,那亲王大人,因为这缘故对于麦克墨笃非常看重。不管谁倒了楣,总先找麦克墨笃。

这位老军人说道:“克劳莱,我的孩子,为什么事吵架?总不成又为赌钱跟人闹翻了吧?从前咱们一枪打死马克上尉,可不就为这缘故吗?”

克劳莱绯红了脸,眼睛瞧着地下,答道:“这一回——这一回是为我老婆。”

上尉唿哨一声,说道:“我早就说过她是没长心的,早晚和你撩开手。”原来克劳莱上校的伙伴们和一般人全在议论他老婆不正经,猜不准他这事如何了局,往往在营里和俱乐部里打起赌来。罗登一听这话,脸上布满杀气,麦克墨笃便忍住没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