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奥斯本先生把大《圣经》拿了出来(第3/6页)

巧伯先生一把抓住上尉的外套说道:“皇天哪,到底怎么回事?我东家气的在抽筋,不知乔治先生到底干了些什么事?”

都宾答道:“五天以前他娶了赛特笠小姐。我就是他的傧相。巧伯先生,请你帮他的忙。”

老总管摇摇头说道:“上尉,你这消息不好。东家不肯饶他的。”

都宾请巧伯下班以后到他歇脚的旅馆里去,把后来的情形说给他听,随后垂头丧气的朝西去了。他回想过去,瞻望将来,心里非常不安。

当晚勒塞尔广场一家子吃饭的时候,看见父亲嗒丧着脸儿坐在他自己的位子上。按惯例,爸爸这么沉着脸,其余的人就不敢作声了。同桌吃饭的几位小姐和白洛克先生都猜到准是奥斯本先生已经得着了消息。白洛克先生见他脸色难看,没有敢多说多动。他坐的地方,一边是玛丽亚,一边是她姐姐,坐在饭桌尽头主妇的位子上。他对她们姊妹俩分外的周到殷勤。

照这样坐法,乌德小姐一个人占了一面,她和吉恩·奥斯本小姐之间空了一个座位。往常乔治回家吃饭的时候,就坐在那儿。我已经说过,从他离家之后,开饭的时候照样替他摆上一份刀叉碗碟。当下大家默默的吃饭,碗盏偶尔叮当相撞,弗莱特立克先生微笑着断断续续的低声和玛丽亚谈体己话儿,此外什么声音都没有。佣人们悄没声儿的上菜添酒,哪怕是丧家雇来送丧的人,也还没有他们那副愁眉哭眼的样子。奥斯本先生一声儿不言语,动手把刚才请都宾共享的鹿颈子切开来。他自己的一份,差不多没有吃。不过酒倒喝得不少,管酒的不停手的替他斟酒。

晚饭快要吃完的时候,他瞪着眼轮流瞧着所有的人,随即对乔治的一份杯盘瞅了一眼,伸出左手指了一指。女儿们白瞪着眼,不懂他的手势——也许是假装不懂,佣人们起初也不明白。

他开口道:“把那盘子拿掉。”说罢,咒骂着站起来,一面推开椅子,走进他自己的私室去了。

在奥斯本先生家里,大家管饭厅后面的房间叫书房,除了主人以外,别的人轻易不准进去。奥斯本先生如果星期日不高兴上教堂,便在那屋里的红皮安乐椅上坐着看报。房里有两口玻璃书柜,摆着装订得很坚固的金边书,都是大家公认有价值的作品,像《年鉴》呀,《绅士杂志》呀,《白莱亚的训戒》呀,《休姆和斯莫莱脱》呀。他一年到头不把书本子从架子上拿下来看,家里别的人也是宁死不敢去挨一指头。除非在星期天晚上,家里偶然不请客,《缙绅录》旁边的大红《圣经》和祈祷文才给拿下来。奥斯本打铃传齐了佣人,在客厅里举行晚祷,自己提高了声音,摆足了架子,读那祈祷文。家里的佣人孩子,走进屋子没有不害怕的。管家娘子的家用账,管酒佣人的酒账,都在此地受到检查。窗外是一个干净的砖地院子,对面就是马房的后门,另外有铃子通过去,车夫从自己的屋子走进院子,好像进了船坞,奥斯本就从书房窗口对他咒骂。乌德小姐一年进来四次,领一季的薪水,女儿们也是来四次,领一季的零用。乔治小的时候在这儿挨过好几回打,他妈妈坐在楼梯上听着鞭子劈劈啪啪的下去,心里好不难过。孩子挨了皮鞭难得啼哭,打完之后出来,可怜的母亲便偷偷的摩弄他,吻他,拿些钱出来哄他高兴。

壁炉架上挂着一幅合家欢——这画儿本来挂在前面饭厅里,奥斯本太太死后才移进来——乔治骑着一匹小马,姐姐对他举着一束花,妹妹拉着妈妈的手,画儿上人人都是红腮帮子,大大的红嘴巴,做出笑脸你看我我看你。大致画合家欢的,全画成这个格局。如今母亲已经去世,大家把她忘掉了。姊妹兄弟各有种种不同的打算,表面上虽然亲密,骨子里却是漠不相关。几十年后,画上的人物都老了,这种画儿也成了尖刻的讽刺。凡是合家欢,大都画得十分幼稚,上面一个个都是装腔作势,纯朴得自满,天真得不自然,笑脸底下藏着虚伪,做作出来的那份儿至情简直是个笑话。自从合家欢拿掉之后,饭间里最注目的地位便挂了奥斯本本人庄严的画像,他坐在圈椅里,旁边搁着他的大银墨水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