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夏泼小姐交朋友了(第3/4页)

克劳莱家里的两兄弟牙痒痒的你恨我我嫌你,因此像晴雨表盒子里的一男一女,从来不同时在家①。不瞒你说,罗登·克劳莱,那个骑兵,压根儿瞧不起自己的老家。他姑妈一年来拜访一次,他也跟着来,平常是不高兴回家的。

①男女两人一个是天晴的标记,一个是天雨的标记。

关于这位老太太了不起的好处,前面已经说过。她有七万镑财产,而且差不多已经收了罗登做干儿子。她最讨厌大侄儿,嫌他是个脓包,瞧他不起。克劳莱先生呢,也毫不迟疑的断定她的灵魂已经没有救星,而且说他弟弟罗登死后的命运也不会比姑妈的好。他常说:“她这人最贪享受,而且眼里没有上帝,老跟法国人和无神论者混在一起,我一想起她这危险的处境就忍不住发抖。她离死不远了,竟还是这么骄奢淫佚,爱慕虚荣。而且她一味的糊涂,开口亵渎神明,想起来真叫人担心。”事情是这样的,他每晚要花一个钟头讲道,老太太一口回绝不要听。如果姑妈单身到女王的克劳莱作客,他的经常晚祷便不得不停止。

他父亲说:“毕脱,克劳莱小姐回来的时候别讲道。她写信来说她最讨厌人家传道说法。”

“唷,佣人们怎么办呢?”

毕脱爵士答道:“呸!佣人们上了吊我也不管。”儿子的意思认为听不到他的讲道比上吊更糟。

他这么一辩驳,他父亲就说:“怎么了,毕脱,难道你愿意家里少三千镑一年的进款吗?你不能这么糊涂吧?”

克劳莱先生答道:“比起咱们的灵魂来,几个钱算得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反正老太太的钱不给你,对不对啊?”克劳莱先生也许竟是这个意思,也未可知。

克劳莱小姐的生活的确腐败得很。她在派克街有一所舒服的小宅子,每逢夏天上哈罗该脱和契尔顿纳姆避暑,因为在伦敦应酬交际最热闹的时候她老是吃喝得太多,非得活动活动不可。所有的老姑娘里头,算她最好客,兴致也最高。据她自己说,当年她还是个美人儿呢!(我们知道,所有的老婆子当年都是美人儿。)她谈吐风趣,在当时是个骇人听闻的激进分子。她到过法国;听说她在哪儿有过一页伤心史,竟爱上了圣·于斯德①。她从法国回来以后,一直喜欢法国小说、法国酒和法国式烹调。她爱看伏尔泰的作品,背得出卢梭②的名句,把离婚看得稀松平常,并且竭力提倡女权。她屋子里每间房里都有福克斯先生③的肖像。这位政治家在野的时候,她大概跟他在一块儿赌过钱。他上台之后,她常常自夸,说毕脱爵士和女王的克劳莱选区另外的一个代表所以肯投票选举福克斯,都是她的功劳。其实即使这位忠厚的老太太不管这事,毕脱爵士也会选福克斯的。这了不起的自由党员去世以后,毕脱爵士才改变了原来的政治见解,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①圣·于斯德(Louis de Saint-Just,1767—94),法国大革命的领袖之一。

②卢梭(Jean Jacques Rousseau,1721—78),和伏尔泰同时的作家,主张解除束缚,回到自然,对当时法国人的思想极有影响,是推动法国大革命的力量之一。

③福克斯(Charles James Fox,1749—1806),英国政治家。他很有学问,可是很爱赌。

罗登小的时候,这好老太太就很喜欢他,把他送到剑桥大学去读书(因为哥哥进的是牛津大学,因此存心和哥哥对立),两年之后,剑桥大学当局请他不必再去了,姑妈便又替他在禁卫军里捐了个军官的位置。

这年轻军官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那时英国的贵族都爱拳击,猎田鼠,玩壁球,还爱一个人赶四匹马拉的马车。这些高超的学问,罗登没一门不精通。他属于禁卫军,责任在保卫摄政王的安全,因此没有到外国去打过仗。虽然这么说,他已经和人决斗了三次(三次都因为赌博而起,因为罗登爱赌爱得没有节制),可见他一点儿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