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绿丝线的钱袋(第3/7页)

赛特笠太太对丈夫说:“约翰,这真像是昨天的事,你说对不对?”

他们夫妻住的是二层楼的一间前房,睡觉的地方装饰得像个帐篷,四围挂着花布幔子,上面印着鲜明别致的印度式图案,另外衬了淡红布的里子。帐篷里面的床上铺了鸭绒褥子,并排摆着两个枕头。当晚他们夫妻躺着说话,一对红喷喷的圆脸儿就枕着这两个枕头。太太戴的是镶花边的睡帽,先生戴的是式样简单的布帽子,顶上拖着一簇流苏。赛特笠太太因为丈夫难为了可怜的乔,正在对他训话。

她说:“赛特笠先生,你何苦逗那可怜的孩子,太不应该了。”

流苏帽子替自己辩护道:“亲爱的,乔斯的虚荣心太重,比你当年最爱虚荣的时候还糟糕。你也算利害的了。可是三十年前,——好像是一七八○年吧——倒也怪不得你爱俏。这一点我不否认。可是我实在看不上乔斯那份儿拘拘谨谨的绔袴子弟习气。他实在做得太过火。亲爱的,那孩子一天到晚想着自己,只觉得自己了不起。太太,咱们还有得麻烦呢。谁都看得出来,爱米的小朋友正在拼命的追他。如果她抓不住他,反正有别人来接她的手。他那个人天生是给女人玩弄的。这话没有错,就等于我每天上交易所那样没有错。总算运气好,他没给咱们从印度娶个黑漆漆的媳妇儿回家。瞧着吧,不管什么女人钓他,他就会上钩。”

赛特笠太太狠狠的说道:“原来那丫头是个诡计多端的东西,明天就叫她走。”

“赛特笠太太,她跟别人不是一样吗?不管怎么,她总算是个白种人。我倒不在乎乔斯娶什么媳妇。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不久,说话的声音停了,跟着起来的是鼻子里发出来的音乐,听上去虽然轻柔,却不很雅致。这时候,在勒塞尔广场证券交易所经纪人约翰·赛特笠先生的家里真是悄无声息,所能听得到的只有教堂里报时的钟声和守夜人报时的叫声。

到了第二天早上,好性子的赛特笠太太也不再打算把她隔夜说的那话儿认真做出来。天下最近人情、最深刻、最普通的感情莫过于为娘的妒忌心,可是赛特笠太太瞧着利蓓加不过是个温柔谦逊的家庭教师,对自己又感激,总不至于胆敢攀附像卜克雷·窝拉的收税官那么了不起的人物。而且她已经替利蓓加写信去要求延迟几天再上工,一时也难找借口赶她出门。

温柔的利蓓加合该交运,件件事都凑得巧,连天气也帮她的忙,虽然她本人起先并不知道上天的好意。原定到游乐场去的那天晚上,乔治·奥斯本已经来了;老两口儿要赴宴会,也已经动身到海百莱仓房的鲍尔斯副市长家里去了;忽然一阵大雷雨(这种雷雨只有上游乐场去的时候才碰得上),这几个年轻人没法出门,只好躲在家里。奥斯本先生好像一点儿不在乎。他跟乔瑟夫·赛特笠在饭间里喝了不少葡萄酒,两个人对坐着谈心。乔瑟夫见了男人向来爱说话,因此一面喝酒,一面把他最得意的印度趣事讲了许多。后来大家在客厅里会齐,爱米丽亚做主人,招待其余三位。四个年轻人在一起玩得很快乐,都说亏得下雨打雷,游乐场没有去成反倒有意思。

奥斯本是赛特笠的干儿子。二十三年来,这家子一向没有把他当外人。他生下一个半月的时候,约翰·赛特笠送给他一只银杯子。他长到六个月,又收到一件珊瑚做的玩意儿,上面挂着金的哨子和小铃。每逢圣诞节或是他假满回校的时候,老头儿总给他零用钱。他记得清清楚楚,乔瑟夫·赛特笠还揍过他一顿。那时候乔瑟夫已经是个大摇大摆的换毛小公鸡,他自己却还是个十岁的顽童。总而言之,乔治和这家朝夕相处,大家对他又好,当然在这里混得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