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阴雨连绵的梅雨季节里出现了少有的晴天。庭院的积水上漂浮着常盘木的落叶。秋季般的凉风不时从湿透了的植物丛中吹来,同时捎来了不知长在何处的椎花的阵阵香味。梅雨时节的潮湿阴郁,加上前天和昨天晚上俊藏晚归所造成的不快,这些都使千代子感到,今天在这个家中无论如何也待不了一整天。凑巧这时玉子打来了电话,千代子拿起电话,玉子对她说:“有点事想告诉您,请务必前来一聚。”

“在什么地方碰头呢?老是下雨无法走动,今天我也正想出去散散步呢。”

玉子说:“那么请您到老地方去吧,我三十分钟后出门。”

“老地方”指的是日本桥白木屋百货商店的食堂。千代子催促女佣做好午饭,又让她在自己换衣服的时间内叫好车。

千代子乘白木屋的电梯上楼,看到玉子已经准时等候在食堂门口,她没有上脂粉,头发凌乱,衣服也是平时家里穿的便服。千代子想起刚才玉子在电话中要自己务必前来见面,又看到她的这副模样,不由心跳起来: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玉子,怎么啦?”

“哎,吃坏肚子躺了几天,现在已经好了。”

玉子这出人意料的回答使千代子有些恼火,她没吱声。玉子往里走了两三步又说:

“千代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突然叫您出来并不是有什么大事。”

“不碍事。”千代子冷冷地回答,在双人椅上坐了下来,两人沉默了一阵。等到围坐在隔壁餐桌上那四五个像是来东京观光的乡下人叽叽喳喳地离席后,玉子才放下刚端起的红茶说:

“千代子,我丈夫和爱宕下的女人又旧情复萌啦,有段时间确实一刀两断过……”

“哟,这真是……”千代子不由得提高了嗓音,又匆忙环视一下四周。

“还没有确实的证据,不过,看他那样子很可疑。”

“这可不好办哪。”千代子叹息着凝视玉子那未经化妆的苍白的脸,同时产生了一种平和的心境。

就在一个月之前,也是在这个食堂里,当千代子听玉子喜滋滋地说她丈夫改邪归正的时候,曾情不自禁地感到嫉妒和懊丧。从那以后,每当她憎恨丈夫放荡不争气时总要打心眼里羡慕和嫉妒玉子的幸福。她并不希冀玉子再去品尝以往的不幸,只是不堪独自忍受因丈夫放荡而带来的痛苦,希望有一个同病相怜的伙伴罢了。

“玉子,快找确实的证据吧,现在可不是磨磨蹭蹭的时候。”她的语调自然而然地变得颇有煽动性。

“爱宕下那女人家的地址我是知道的,要去那儿看看也行。不过,千代子,真奇怪呀,我的心里总有一点害怕。”

“有什么好害怕的!上次您不是一个人到处打听后才找到那儿的吗?”

“嗨,那时候是刚听说这事,一怒之下才去拼命找的……这次他又这样干,我不去现场也一清二楚。再说,我还有这么个想法:男人嘛,反正不会满足于一个女人的。不知道和他有关系的女人是谁当然不行,而一旦知道后,心情似乎稍稍平静了,可是以后又会产生种种烦恼。”

“这话也有些道理。不过,玉子,您这样想不等于自己欺骗自己吗?想知道的秘密不去了解,这不就是胆怯吗?”

“也许是胆怯。但是,千代子,您是不知道啊!去了解这种秘密时的心情是多么令人厌恶。看到自己的丈夫在和别的女人寻欢作乐时的心情真是难以名状。一想到这些,便觉得还是佯装不知好……现在我变得这样软弱无能了。”

“那么,您就这样明明知道丈夫和爱宕下的小老婆保持关系还听之任之吗?”

“可是……我该怎么办呢?所以,我才打电话给您的。千代子,您看怎么办呢?我甚至这样想过,反正他要纳妾,那还是不要找那个爱宕下的女人,干脆去找个我不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