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第3/4页)

他看上去很吃惊。她能看到他一想到自己可能有了突破之后,脸上浮现出快乐的表情,这使她感到一点点悔恨的内疚。只有一点点。“谢谢你,谢里尔,”他说道,“你也是。”

她将背包放在肩膀上,从楼梯跑了下去,离开办公大楼之后向左转,向上拉了拉衣领来抵御屋外的寒冷。

这里距离学校有半英里远,而上课的铃声还有40分钟才会响——还有很长的时间。空气中正在下着令人厌烦的毛毛雨,但是星期五午餐时间的街道依旧到处都是人。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圣诞节了,然而节日的恐慌已经开始弥漫在空气中。上班族不耐烦地向前挤着,走进博姿去搜寻作为礼物的香水、泡沫浴液和直发夹板。五个穿着荧光制服的男人站在砖匠的手臂酒吧外面,手里抓着啤酒和香烟,依然戴着工作手套来抵御这天气。她看到四个同年级的女孩,嬉笑着从Top Shop里走出来——下贱的女孩们,全都是油亮的头发和耳朵上戴的心形小耳钉,她们就是一见到她走过来就会向后退的人,好像她会传染疾病一样。这个周末有一场学校的迪斯科。雪儿从来不参加这样的活动,现在更加怀疑以后也不会参加了。

她朝着学校继续溜达,路过麦当劳那起雾的窗户,看到更多的同龄人大口地吃着巨无霸和奶昔,两个男孩正在将一把把的薯条扔在对方的身上,明摆着等店员将他们赶出去。在离开这里那么久之后,周围她所听到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像是外星人说的话。突然她明白,她自己在南方的时候听起来是什么样的:所有“D”发成“T”的音,“E”听上去像是说话的人闻到了十分难闻的气味。她甚至都没注意到她发不出利物浦的那种“GH”音,直到克雷格·卡菲,一个看上去有点像刚从泥子机里被挤压出来一样的男孩,转过身来叫她“时髦女孩”,就在他尝试将她按在墙上并且将他的舌头塞进她的嘴里之前。

我再也无法适应这里了,她心想。我不再是一个自信的利物浦人。我失去了“我们受难但我们含着泪水大笑”的精神,而我不知道是否能将那精神找回来。那么我能适应任何地方吗?我不是一个伦敦人,不完全是。我想我会成为伦敦人的,但是现在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再到那里了。但是这里?除了市政厅想要我回来,这里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眷恋的。甚至市政厅都不是真的想要我,他们只不过是必须接我回来,憎恨我,最终将我变成统计数据。但是这里每一个曾经爱过我的人不是去世了,就是在监狱里,而且除了我的外婆,那些爱意从来都不明显。

现在刚刚一点钟,但夜晚已经开始悄悄降临。白天的时候完全没有阳光透过雾雨,而本应有光芒的地方早就已经放弃穿透厚厚的云层。一个漫长的北方的冬天:从默西河吹来的海风,慈善机构举办的圣诞晚宴,一个被别人挑选的简单礼物,而挑选礼物的人是接受薪水来做这件事的。可口可乐和西尔维娅哭喊着想过新年的声音,然后是漫长沉闷的等待,等待着学年的结束,16岁的到来终于使她重获自由。我不能待在这里,这没有意义:只不过是更多消逝的时间,走过很长很长的路却一无所获。

雪儿走到通往学校的路口转角,站在那里查看着通往学校的街道。我可以回去,她心想。至少在特殊需求大楼里是很暖和的,而且他们通常在星期五的下午会让你睡一下午。我可以回到那里,忍受着那里的一切。

她低下头走过转角,径直走上了幽暗的街道。她一边走一边将条纹领带扯下来,将这浸湿了的、有些下垂的领带挂在她路过的栏杆长钉上,在蔬果店外停留了片刻,在她的背包里翻找着牛仔夹克。然后她脱下校服的西装上衣,将牛仔夹克代替它穿在身上,接着随手将那西服上衣丢在英国老人慈善商店外的衣物回收桶里。她背靠着赌场的黑色玻璃墙,踢掉黑色的制服运动鞋,换上一双红色的坡跟单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