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河小船上的水手(第3/4页)

想起小水手掉到水中被援起以后的样子,以及那个年纪大一点的脱下了裤子给他掉换,光着个下身在空气里弄船的神气,我心中充满了不可言说的感情。我向小水手带笑说:“小伙计,你呢?”

那个拦头的水手就笑着说:“他吗?只会吃只会哭,做错了事骂两句,还会说点蠢话。‘你欺侮我,我用刀子同你拼命!’拿你刀子来切我的××,老子还不见过刀子,怕你!”

小水手说:“老子哭你也管不着!”

拦头的水手说:“不管你,你还会有命!落了水爬起来,有甚么可哭?我不脱下衣来,先生不把你毯子,不冷死你!十五六岁了的人,命好早×出了孩子,动不动就哭,不害羞!”

正说着,邻船上有水手很快乐的用女人窄嗓子唱起曲子,晃着一个火把,上了岸,往半山吊脚楼胡闹去了。

我说:“大伙计,你是不是也想上岸去玩玩?要去就去,我这里有的是钱。要几角钱?你太累了,我请客!”

掌舵的老水手听说我请客,赶忙在旁打边鼓儿说:“七老,你去,先生请客你就去,两吊钱先生出得起!”

他妩媚的咕咕笑着。我知道那是甚么意思,就取了值四吊钱的五角钞票递给他,小水手笑乐着为他把作火炬的废绳燃好。于是推开了篷,这个人就被两个水手推上了岸,也摇晃着个火把,爬上高坎到吊脚楼地方取乐去了。

人走去后,掌舵的水手方把这个人的身世为我详细说出来。原来这个人的履历上,还有十一个月土匪的经验应当添注上去。这个人大白天一面弄船一面吼着说“老子要死了,老子要做土匪去了”种种独白的理由,我才完全明白了。

我心中以为这个人既到了河街吊脚楼,若不是同那些宽脸大奶子女人在床上去胡闹,必又坐到火炉边,夹杂在一群划船人中间向火,嚼花生或剥酸柚子吃。那河街照例有屠户,有油盐店,有烟馆,有小客店,还有许多妇人提起竹篾织就的圆烘笼烤手,一见到年青水手就做眉做眼。还有妇女年纪大些的,鼻梁根扯得通红,太阳穴贴上了膏药,做丑事毫不以为可羞。看中了某一个结实年青的水手时,只要那水手不讨厌她,还会提了家养母鸡送给水手!那些水手胡闹到半夜里回到船上,把缚着脚的母鸡,向舱里同伴热被上抛去,一些在睡梦里被惊醒的同伴,就会喃喃的骂着,“溜子,溜子,你一条××换一只母鸡,老子明早天一亮用刀割了你!”于是各个臭被一角皆起了咕咕的笑声。……

我还正在那个拦头水手行为上,思索到一个可笑的问题,不知道他那么上岸去,由他说来,究竟得到了些甚么好处。可是他却出我意料以外,上岸不久又下了河,回到小船上来了。小船上掌梢水手正点了个小油灯,薄薄灯光照着那水手的快乐脸孔。掌梢的向他说:

“七老,怎么的,你就回来了,不同婊子过夜?”

小水手也向他说了一句野话,那小子只把头摇着且微笑着,赶忙解下了他那根腰带。原来他棉袄里藏了一大堆桔子,腰带一解,桔子便在舱板上各处滚去。问他为甚么得了那么多桔子,方知道他虽上了岸,却并不胡闹,只到河街上打了个转,在一个小铺子里坐了一会,见有桔子卖,知道我欢喜吃桔子,就把钱全买了桔子带回来了。

我见着他那很有意思的微笑,我知道他这时所作的事,对于他自己感觉如何愉快,我便笑将起来,不说甚么了。四个人剥桔子吃时,我要他告给我十一个月作土匪的生活,有些甚么可说的事情,让我听听。他就一直把他的故事说到十二点钟。我真象读了一本内容十分新奇的教科书。

天气如所希望的终于放晴了,我同这几个水手在这只小船上已经过了十二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