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恶疾(第4/19页)

这就……退下了?

失望瞬间黯淡了他眼中的希冀之光,整颗心扑通一声沉到最深处。

但他还是故作镇静地行礼告退,动作堪称标准,举手投足无懈可击——如果那个时代有所谓的大宋官员礼仪基准,毫无疑问他能成为举国上下的标兵模范。

谁知道呢,或者天子会为了他这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退场而赏识于他?

跟在宣事太监陈公公背后出门,无比眷恋地回望那扇向他渐渐掩上的门。

终究还是心有不甘,怀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陈公公:“公公,下官方才的表现如何?”

陈公公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开始怀疑这个县令是不是脑子有病——大灾当前,连他这种常年在宫中走动的人都知道轻重,这人头猪脑的县令还在纠结自己的御前表现?

于是陈公公当机立断,言简意赅地回了一个字。

“呸。”

“众卿有何想法,但说无妨。”还是天子最先打破了沉寂。

庞太师缩了缩脑袋,慷慨地把第一发言权让给了旁人。

垂垂老矣的王丞相刻意压低了清嗓子的声音——看情形,他也没有先动的意思——年岁已大,愈近告老还乡,他便愈是谨言慎行:这个年纪,万一出言不慎,哪还有翻身的资本?明哲保身,不说不错。

包拯的眉心深深蹙成一个川字,脑中飞快地闪过宣平县的若干资料——可巧年前复审过宣平一桩命案,县驿情况还有印象——宣平,又称宣屏,去京畿百二十里,三千六百七十二户,一万零二十二口。这是前年的数字,到今年,户数口数都应该有增。方才那宣平县令说疫疾散播速度极其之快,阖县重疫者十之一二,那便有两千余人病重,不治立焚者逾百,有疫疾症状者不可计。

这是那县令离城时的统计,离城之后紧赶慢赶一日到京,为防带疾又在太医院候查数日……这几日中,宣平县内又有何变故?愈想愈是心惊,天子说了些什么,他竟是未曾听到。

与素日议事无异,还是八贤王最先开口。

见八贤王开口,庞太师先松一口气:本来嘛,你是小皇帝的亲戚,说错了说岔了都不打紧,就该你先出头,为大伙儿试试水深水浅。

“臣以为,”八王爷果怀悲天悯人之心,“应该速从太医院抽调名医前往宣平,佐药石汤剂,解民疾苦。”

说的倒也没错,有病可不得治嘛。

天子的脸隐在暗影之中,半晌嗯了一声,没有激赞却也未见反对。

王丞相瞅着靠谱,立刻做若有所思状微微点头,点头的幅度不大,只要天子一有异动,他可立刻改旗易帜。

“这宣平县令倒也不是全无脑子,”天子看似不经意地一提,“出城之时闭了宣平门户……”

话未完,意已传,关键是,听众中有人解其意。

“老臣以为,”庞太师往前一步,双手向着八贤王微微一拱,“八王爷体恤黎民,用心良苦,然济之以医,起不了治本断根之效。”

“哦?”天子的身子微微前倾,语意中终于有了一丝起伏,“太师之意?”

“宣平之危,危不在疾疫,危在开封。”

“讲。”天子不动声色。

“自古以来,疾疫过处,哀鸿遍野,侵城掠地,如入无人之境。况且听那宣平县令所言,聚城中名医,不识疫种,束手无策,就算开封济之以名医,安知几时可奏效,几时可压服?”庞太师话锋一转,“更何况宣平县距我开封仅百有余里,开封二十六万余户,渠通八方,道抵南北,人流如织,进出频繁,一旦疾疫进入开封……皇上,开封危则大宋危,不可不慎!”

包拯心中长叹,庞太师所言亦是他心中所想,只是,紧接着的话,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反观宣平,户千余,口不足万,既然宣平县令临来时已封了宣平门户……臣请圣上,在宣平城外十里处设枷栏路障,不可放一人出城,亦不可放一人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