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细花流新主(第2/6页)

展昭止住了脚步。

他并不常来这里,确切地说,他踏足晋侯巷的次数屈指可数。

部分是因为温孤苇余性情乖僻为人刻薄。

而更深的原因却是……

晋侯巷所有的一切,不管是华丽张扬的牌匾、黑漆锃亮的门扇、恣意高悬的灯笼,还是低首触及的青石板道,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细花流的端木翠时代已经过去了。

而今执细花流牛耳的,是温孤苇余公子。

端木翠走后三个月,沉寂许久的细花流重现影踪。

那一日,拜帖送至开封府,署名处是“温孤苇余”。

展昭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春水融冰,大地行将回暖的日子,开封府诸人都已换上了春日夹衣,可是从马车上下来的温孤苇余,却依然着初冬狐毛轻裘,披紫金大氅,俨然一副春日不胜寒的架势。

瀛洲来的人,都这么怕冷吗?

温孤苇余的身量与展昭相差无几,因此上,当他渐行渐近,目光直视处,正是展昭的眼睛。

事实上,步下马车的那一刻开始,温孤苇余的目光,就一直胶着于展昭身上。

这并不是友好的目光,带三分轻蔑,三分讥诮,三分敌意,一分冷笑。

擦肩而过时,展昭听到温孤苇余叹息般的低语:“不过尔尔。”

不过尔尔?谁不过尔尔?是展昭,还是开封府?

展昭忍不住回头。

温孤苇余却没有回头,他的心底膨胀着某种阴冷而又玩味的满足,他的背挺得笔直,相信展昭会从他倨傲的背影之中读出不加掩饰的蔑视和敌意。

这蔑视和敌意,来得并不汹涌,但却如同悄无声息蔓延而入的阴影,不知不觉间,罩去了开封府惯有的清明日光。

应包大人所嘱,公孙策特意泡上了御赐的龙凤石乳茶。《事物纪原》载:“龙凤石乳茶,宋朝太宗皇帝令造,江左乃由研膏茶供御,即龙茶之品也。”

以御赐乳茶待客,足见心意隆盛。

茶碗捧到近前,袅袅茶雾携着香气。

“谢了。”温孤苇余并不伸手来接。

自进屋开始,温孤苇余的目光就再清楚不过地透出疏离冷漠。他似乎太过吝啬自己的目光,不愿意在任何人身上做片刻停留,好比一个人爱惜自己的白衣,不愿纤尘污洁素——目光在面前的任何事物上停留,都会弄脏了。

弄脏了?公孙策摇摇头,暗笑自己想得荒诞:也许温孤公子天生性子清冷吧。

躬身正要放下茶碗,耳边传来温孤苇余淡淡的声音:“我从来不喝人间的茶。”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书房中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

公孙策的身子一僵,捧在手中的茶碗似乎一下子成了烫手的山芋:是放下还是不放下?

包拯有些微的错愕,眼底的不悦一掠而过;展昭双唇紧抿,不发一言。

“人间凡品,自不能与瀛洲仙品比肩,上仙不习惯也是有的。”公孙策很快便恢复了惯常的沉稳机变,轻轻将茶碗搁在桌上。

碗底触及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之声。

这磕碰之声似乎吸引了温孤苇余的注意,他饶有兴味地看向茶碗,伸手拈起茶盖,拿茶盖一下下触叩杯沿。屋内异样安静,触叩之声听来分外刺耳。

温孤苇余终于开口了。

“此趟前来,一是因为我新掌细花流,于情于理都要来开封府走个过场;二来……”说到此处,略略一顿,绯色的唇角微微上挑,“二来我对端木门主之前的作为并不十分赞同。”

“愿闻其详。”包拯不动声色。

“都说开封府掌世间法理,细花流收人间鬼怪,各有专攻,无须借鉴,互通往来更是多此一举。端木门主若不是之前和开封府过从甚密,恐怕最后也不会贸贸然插手梁文祈一案,最终无法毕细花流之功而折返瀛洲。”

“因此,我温孤率下的细花流,专职收服精怪,不会与开封府之人夹缠不清。此次登门,就是想与包大人将话挑个明白,日后细花流在开封出入,只为收妖,与收妖无干之事一概不理。若是遇到开封府官差办案,细花流门人能闪就闪能避就避,绝不会挡了人家的道;反之……包大人总该明白我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