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婆(第4/11页)

回到自己家里,第二天一起床就看到报纸上说昨晚竖川有人跳河自杀。仔细看下去,报上说那人是龟泽町木桶匠的儿子,因为失恋,在第一道桥和第二道桥的石岸边跳河了。这件事对新藏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致他突然发烧了,在床上躺了三天都下不了地。躺着心里也乱糟糟的,还是在想着阿敏。现在看来,阿敏不是移情别恋。她突然消失又不让新藏去她家,都是阿岛婆的缘故。他无法再怀疑阿敏,另一方面又疑虑重重:自己和阿岛婆无仇无怨,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再说阿敏和这样能指挥人跳河的神婆一起住,没准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赤身绑在婆娑罗大神的祭台上烧死。想到这,新藏躺不住了。第四天一起床就去找阿泰商量对策。正好这时候阿泰打电话过来,说的也是阿敏的事。原来阿敏昨晚去找阿泰,请求说一定要见到新藏。她不方便直接给新藏打电话,只好请阿泰转告。新藏也想见阿敏,握紧电话急急问道:“她说在哪里见面?”阿泰却开始卖关子:“这个嘛……”停顿了一下才说,“这个腼腆的姑娘跟我才见了两三回,昨晚来我家,估计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也很感动,和她商量了你们俩怎么见面。她跟阿岛婆撒谎说去洗澡,这样就能出门了。要是去河对面的话,有点远,没别的去处,就来我家二楼吧。她不好意思麻烦我,有些不肯。我觉得她这样客气也没什么,就问她有没有想好的地方。她红着脸小声说请你明天傍晚到河岸边见面。真是好有情调啊。”阿泰好像忍不住想笑,新藏却笑不出来,他急急地确认:“是在石岸边见面吗?”阿泰说:“是啊,我没别的办法,就这样定了。六点到七点钟。你们谈完,你来我家一趟。”新藏答应并道谢着挂了电话。现在离傍晚还有一段时间,真是难熬啊,有如隔三秋的感觉。他找了点事做来打发时间,拨了拨算盘,对了点账,吩咐下送中元礼的事。但仍然无法掩盖焦急的情绪,控制不住总想看挂钟上的时间。

就这样难耐地度过了半下午,终于在将近五点的时候,新藏出门了。此时已是斜阳夕照。哪知此后就开始连连出现怪事。小伙计替新藏摆好木屐,新藏穿上刚从新刷漆的书刊亭广告牌后面向马路上迈出一步,两只蝴蝶就与他的帽子擦肩而过。看着像大凤蝶,翅膀泛着荧荧的青光。他并没太在意。两只蝴蝶朝夕阳翩然而去。他看了一眼,跳上刚好停下的电车。在中途换车的时候,那两只蝴蝶又出现在他帽子前。他没看出来这两只跟前两只是相同的,于是还是不在意。离见面的时刻还有一段时间,他准备先吃个晚饭,于是走进一家看着很干净的叫“薮”的荞面馆。他不想失态,所以没有喝酒。可是又觉得胸口有点闷,所以喝了点凉麦茶,这才感觉好点。外面的光线已经暗下来,他悄悄撩开门帘来到外面,有点鬼鬼祟祟的样子。这时,同样的蝴蝶又出现了,飞到了新藏的鼻尖。泛着青光的翅膀扇动着,似乎将夜间的空气剪出了乌鸦的形状,新藏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肯定是产生了幻觉。他不得不停下来,这时蝴蝶却好像变小了,双双飞向夜幕中。连续几次看到这样的蝴蝶,新藏不免有些心惊。我会不会也在石岸边投河自杀?想到此,他有点犹豫。但是他更担心将要见面的阿敏。于是他重新鼓足勇气,走过院门前,毫不在意夜色中恍如蝙蝠的人影,直奔见面地点。

经过这一番折腾,在岸边等阿敏的时候,新藏已经没了好心情。他比在店里那会儿还要焦躁,一会儿摆摆帽子,一会儿看看袖子里的怀表,一看还不到一个小时。阿敏还没来。他不由得向阿岛婆家的方向踱了几十米。路的右手边有一家澡堂,门口摆着大大的彩绘仙桃,上方一块唐风招牌上写着“根治百病桃叶汤”。阿敏撒谎出来洗澡的澡堂就是这里吧?——这时,刚好有人挑开门帘走出来,正是阿敏。她还是穿着之前见到的那身衣服:蓝底白花单衣,系着红色花朵腰带。因着刚洗过澡的缘故,脸色更显光鲜亮丽。梳着银杏发髻,乌发润泽,还能看到梳子印。胸前捧着湿汗巾和皂盒,不安的眼神左顾右盼。她一眼就看到了新藏,饱含忧虑的眼睛微微弯了弯,随即轻快地跑到新藏面前,说:“您等很久了吧。”“没有,就一会儿,倒是你,出来一次不容易吧?”说着二人就向岸边走去。阿敏看上去有些慌张,总向后望。新藏故意讥讽说:“你怎么了?后面有人跟踪你?”阿敏被说得脸红了,不安地说:“非常感谢您特意来看我——多谢光临。”这话一说,连带着新藏也开始不安起来。他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敏苦笑着说:“要是被人看到就惨了。我和你都会倒霉的。”她只说了这两句。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约好的地点。岸边暗处有个石狮子,从石狮子前面到河边,那里有很多从船上卸下来的石料。到了这里,阿敏终于不再紧张,停下了脚步。新藏小心翼翼地跟着走过来。这里被石狮子挡着,不会被街上的人发现。他一屁股坐在了石料上,也不管上面的湿气,催阿敏快点回答刚才的问题:“为什么总说我会倒大霉,我会有性命之忧呢?”阿敏望着暗青色的河水,默默祈祷了一会儿,然后回头望着新藏笑着说:“到了这里就没事了。”新藏愣愣地看着阿敏。阿敏坐在新藏旁边,小声地叙述起来。看上去好像他们遇到了很强的对手,不好好筹谋,就会马上招来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