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好景不常(第2/8页)

甄有为吃了这一回憋,怎肯甘心?他知道西门德现在经济活动,是两条路子,拿了他本家西门恭的钱,加入到蔺慕如手下那个小组织里去混,完全是白手成家。费了几天的工夫,调查得了西门德不少的弊病,他便写了两封长信,一封给蔺慕如,一封给西门恭,把西门德的弊病详详细细的揭露在里面。这西门恭是由国外新回来的一位阔人,住在郊外一位朋友家里。自然,这朋友是相当的知已,也是相当的阔人。阔人的规矩,每逢星期六下午是要坐汽车回到疏建区去看太太的,这西门恭的居停计又然,也是如此,按期回乡间的。回来之后,就要和西门恭畅谈竟日。这日晚餐既毕,计又然饱食无事,口里衔了真吕宋烟,卷了湖绉棉袍的袖子,踏着拖鞋,背了两手,缓步走到客室来找西门恭闲谈。

这西门恭是老于仕途、年将六旬的老公务。抗战以后,他私财不无损夫,仅以北平、南京两所公馆而论,所牺牲的,已不下二十万。年岁这样大,若不赶快设法,此生就没有恢复繁荣之望了。可是他在仕途上,又不是接近经济的,要靠原来的职业弄回以往的损夫,当然也不容易。所以他这次来到重庆,就把银行里的存款尽量的拿了出来,交给西门德出面去替他经理商业。既然是经商,目的只在弄钱,西门德是怎样去弄,就在所不问。何况西门德是一个博士,也不至于胡来。这日忽然接到甄有为一封信,指出西门德许多弊病,他不免坐在沙发上吸着雪茄发愁。

计又然一走进门来,向西门恭笑道:“恭翁好像有一点心事,为什么坐着出神?”西门恭先站起来让坐,然后叹了一口气道:“你看作事难不难?以西门德博士身份之高,和我有本家之亲,这是极为可托的一个人了。可是据人写匿名信来报告,他竟拿了我的钱大作他自己的生意。说是他在半个月之内,买了洋房,太太买了一斤多金器,我自己还是住在你这里,他倒买了洋房了。黑市收金子,我自己也嫌着过于不合算,他倒整斤的替太太打首饰。”西门恭好像不胜其愤慨,说话时不住将三个手指头敲着茶几边沿。计又然坐下来望着他摇摇头笑道:“作生意,你实在是外行。这样的事,你应当托一位在银钱上翻过筋斗的人管理,至少也当找个商人经手,你弄一个穷书生管理,正是托饿狼养肥猪,他有个不把自己先弄饱的道理吗?”西门恭道:“我也不是完全托他经管,不过由他在这里拿了钱去交给国强公司。”计又然听了这话,在嘴角里取出雪茄来在茶几上的烟灰缸口,慢慢敲着灰,歪着头沉吟了一会。

西门恭道:“你想什么?”计又然道:“我听到这个传说:蔺二爷现在要组织一个囤货小机关,名字仿佛就是‘国强’。他这个计划相当的秘密,怎么会凑上了你一个股子了?”西门恭道:“这就是西门德去办的,据他说和蔺二爷有相当交情。”计又然道:“不错,没有相当的交情,这路子是走不通的。”西门恭道:“以先我也不大相信他能和蔺慕如合作。后来我托他在蔺二爷手下办了几件事,都很快的成功了,所以我相信他了。至于他之所以为蔺二爷所赏识,他倒也和我说过,因为根据他的心得,作了一篇工商联营计划书,蔺慕如看到,说是很好……”计又然便插嘴笑道:

“加之他又是个博士头衔,不好也好。蔺二爷手下什么人才都有,大概就欠缺了一个博士。其实,也不是博士不走他那条路子。因为他那种二爷脾气,说来就来,当博士的人,谁肯受他的?”西门恭笑道:“我这位本家,倒是一个能逆来顺受的人。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问题,他总可以慢慢的说出一套办法来解决。”

计又然笑道:“这必是你也为他的说法所动,一下子就拿出几十万资本来了。”西门恭道:“我倒没有那样冒昧,我和蔺慕如也有相当的友谊,我知道百十万块钱在姓蔺的眼里看起来,还是个极小的数目。我也不肯在他面前失了这份面子,所以两次交出款子去,都是西门德经手,不料他就在这上面玩了我几回花样。他除了把款子垫给人家用,贩买短期囤货,分取利润之外,一面又把款子存在银行立个户头,提出几十万作比期。对于国强公司的股款,他交一部分支票,一部分现款,他在我这里提前把钱拿了去,在那一方面是展期交出来,两方一拖,就是半个月,借了我的资本,很弄了几个利息钱。据这个写信的人说,他把四万块钱借给人家囤一个星期纸烟,他就分得了两三千元,我那些钱在他手上经过,那还了得!”说时,不免发生一点愤慨,脸红起来了,把雪茄放在嘴角里吸着,斜靠了沙发,两腿交叉起来,只管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