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2/3页)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搞什么鬼?你以为你给我住豪华房子、买金银珠宝我就真把你当成功企业家了?”她每说一句话,自己额头上披落下来的一络卷发就狠狠一抖,在眼前象个抖动的阴影。

他不说话,急急忙忙穿衣服。一面穿着,又想到什么,走到衣帽件,把一个箱子拿出来,从衣架上扯下她的两身衣服,扔在箱子里。

“你干什么?”

“把你的首饰装进去!”

“我们不会跟你去死的!警察来了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把我骗到手的!”

他不理她,动作飞快地抓了几件孩子的衣服,又扔了一大摞尿布在上面,然后把它们塞进箱子。

她跑过去,把箱子踢翻。他看看箱子,又看看她,转身便走。她不知楞了多久。“哇”的一声,女儿哭起来。她追到走廊,见他已经抱着女儿到了楼梯口。细软都拽不走她,他怎么早不想到女儿可以做根绳?她既便是头牛,这绳子也能把她牵走。

她果然被牵走了。唯恐他不牵似的,跌着爬着也要跟上去,跟着挤进车里。她刚一进车门,他便锁上了儿童保险锁。车子从车库开出去之前,她还叫喊、撕扯他的后脖领,把他衬衫领子变成绞索,他两臂马上没了力气,但车子已从车库倒退出去。一旦进入公共地界,她便撒开手。她看着棕榈树一棵棵往后退,奶油糖球般的路灯挨着树立着,一下子觉得她不能没有他。她被关在门内关得太久,关得没了用场,早就不是那个一张火车票就敢离家三千里闯荡的女毕业生了。一个没有任何社会功用的年轻女人,拖着一个孩子,什么样的下场等在前面,这可一点也不难瞻望。

车子开到一个纺织品集散地小镇。小镇的坏名声比它的商业效应大得多。凌晨三点多,等于其他地方的初入夜时分,人们吃了第二次夜宵,冲了三次凉,街上一片无事生非的生机。发廊门口,粉红灯光照出歪着斜着的窈窕剪影,一个个食档一会一声油腻腻的“嗞啦”声。

伟宏转过身。她抱紧女儿,直眼相向。

他摸摸她的头发,有默默孩子的脸蛋。他细长的眼睛柔柔地含着感激。她明白了,她无意间留他过夜,救了他,不然他现在会跟他的同伙们蹲在警察的拘留室里。

伟宏说他必须把危险引开,以至警方不会来伤害她们母女。他从口袋掏出皮夹,从里面拿出一沓钞票。假如他不再回来,用她的现金卡把银行所有现金提出来,用那些钱哺养孩子和她自己。钱不多,但他无能为力了。孩子长大,姓赵,改个名字,随母亲的心愿改就行。

她不知怎样已抓住了他的手。不知怎样,他的手背已成了她拭泪的帕子。她的泪怎么会为一个罪犯洒,并洒个没完?

他轻轻拍拍她的后脑勺。他万一逃脱,回到她身边,就把一切真话都告诉她。

她把脸搁在他手背上想;还是假话好。这个臭名昭著的纺织品集散地是没几句真话的,但人人快活,谁也不较真。

他叫她去不远处的酒店住下。那个酒店是附近一带的高尚去处,日本、韩国、香港人的地盘。

她在天蒙蒙亮时居然睡着了。睡得孩子饿醒,哇哇直哭,她都睁不开眼。她把孩子放在胸前,由她吮奶,自己又靠着床头睡了过去。中午她起床时里外一新,觉得长痛短痛都过去了,现在该是她打算新生活的时候。她和孩子长长地洗了个澡,在冲浪浴的大浴盆中,她和六个月的女儿玩水玩成了同辈。过一会,她心里会跑过一个念头:好了好了,这下好了,谜散了阴影没了心病去掉了什么都好了……

等她和女儿都是一身干净的衣裙出了门,来到太阳当空的小镇深夜,看到夜里亮着粉红灯光的窗都拉紧窗帘。她感到自己的健康和幸运。她的命运可以像窗帘后的任何一个女孩子。她们太缺乏灰姑娘的信仰。她自己虽然错嫁到黑道上,毕竟也是黑道上的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