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2/3页)

“你还是一个人?”他装作脱口而出。

“你也是一个人啊。”她说。

“什么时候打算不一个人啊?”他拿出一种基层军官的粗糙笑脸。

“一辈子一个人才好。”

门被推开,一个母亲领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进来。母亲嗓门象个广播喇叭:“大夫给看看!腰疼了一夜,睡不了觉!你说这才多大呀?哪就有腰了?……”

她还没“广播”完,李欣已助了女孩一臂之力,把她放到诊断床上去了。李欣从吃零食的年轻女人到肃穆的大夫,切换得如同电影画面。她在小姑娘胃部又敲又捺,又用听诊器听。那个母亲在一边播送她得病经过、用药情况……“早饭前给她吃了两片止疼片,还管点用!……”

小李大夫把女孩的衣服拉严实,回到办公桌前,来不及坐下就撅着屁股开了两张化验单,一面让那母亲赶紧把孩子抱到化验室验血,她估计要做手术。母亲一吃惊喇叭嗓音更大,温强几乎要堵耳朵。母亲问小李大夫手术是往腰上做吗?是往阑尾上做,阑尾的疼痛会放射到腰上,极个别的例子是这样。等母亲把女孩抱出去,她对温强解释道。

温强站起身:“我走了。”

李欣几乎是同时站起来的。温强意识到他走晚了,该在那个母亲带孩子进来时就告辞。她眼睛充满让男人们误会的意味。即便那个小董真做过“窥艳者”,也在某种程度上受了她这双眼的误导。这双眼连猫头鹰都勾。它们勾了你的魂接下去就什么也不管你了。

“今晚有空吗?”她问他。

他今晚跟小方有个约会,要一块去西单买衣服。准确地说,是他要买一件衣服送她,好让他自己的眼睛享享福。那件大红风衣实在太侉了。他说有空。可怜的小方。既便这女人的情感残剩,都能在他温强这里顶饿。

他一步三阶登楼,去文化科办公室上班,脚步比欢庆锣鼓还快乐。他原本去找李欣,清算她惹出了一场轻如鸿毛的死亡,葬送了一份呲着门牙弯背曲腿外表丑陋的青春。可他现在想要跟这漂亮女人干什么?他还恨她吗?刚刚跨进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小方。小方说夜班睡了一会,现在补觉反而没觉了。他问她,是不是昨夜总机房没发生太多的“监听三秒”?那能不发生?小方咯咯直乐。

“我听到小李大夫和她未婚夫吵起来了。她想过一阵再结婚,等她实习期结束。”

温强想,这个女人要在她被迫安分守己之前再抓住一切机会彻底不安份一下。他同时想,好,好极了!现在有了个空隙,容他插一脚。插一脚就能占领阵地?他不知道。

傍晚他在等李欣,却又等来小方的电话。她说既然他取消了逛西单的计划,她就答应替一个女伴儿顶晚班。这一班她会从傍晚一直上到第二天清早。整个大楼都空了,水磨石走廊上过往的脚步是勤务员的,他们在取各办公室的空暖壶。他和李欣说好在他的办公室见,然后一块出门,去马路对面新开的四川小馆吃晚饭。他的办公室正对大门,他一面和小方说话,一面急得要把话机砸回机座,虽然满心在为小方鸣不平;小方真心喜欢他,小方和他将是天作之合的一对。这时他听见小方问他,愿不愿意晚上到总机房陪他值班;和她一块值班的两个女孩跟她说好,今晚她们去朋友家跳迪斯科,要到半夜才回来,她一个顶三个人用。

温强等到七点半,等得天又黑又阴,李欣仍没来。他的满心渴望立刻变成满心仇恨;一个惹起别人妄想和渴望又毫不负责的女人!五分钟后,他已经来到小方的总机房门口。小方狂喜过望,眼泪都汪起来。她拿了一双拖鞋让他换,说机房里都得穿拖鞋。她的脸和眼睛把自己工作的重要性、神圣性大大地夸大了,因为他而夸大的。他的一双大脚四十四号,套着女孩们的拖鞋,前脚掌踩鞋底后脚跟踩地板,跟她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