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其实考虑了一整宿,究竟该不该告诉你真相。”楚丘似是没瞧见oga的表情,将眼镜取下,用食指勾住镜腿,另一手疲惫揉捏鼻梁。他仰头轻叹:“我本想以‘为你好039的借口瞒住你的。”

楚悕隔了少时,才润湿干涩的嗓子,近乎呢喃地问:“……结果呢?”

“结果我昨晚做了个梦。”楚丘拿手在某根肋骨的位置比划一下,又犹豫着下挪一两寸,不确定地说,“我梦见你这么矮的时候吧,坐小板凳上泡着眼泪跟我小声讲话。”

他表情怀念,声音从喉咙口逸出来,有些迟疑:“我当年就觉得奇怪。小孩子想必都有自私的时候,总爱把零零碎碎的宝贝藏起来,不愿意跟人共享。可为什么其他人故意把糖啊玩具啊私藏起来,你就没那么伤心,我只瞒了一颗奶糖,你就开始哭了——”

楚悕未置一词。他的内心其实没多少波澜,可说平静无波也算不上。近段时间失去五感顷刻间都恢复了,钻进身体里,致使垂着的手指轻颤了颤。

这是打感情牌的时候吗?楚悕觉得荒谬。他连自己是死是活都不清楚,现在回忆童年时光是不是太早了些?

还是你认为这样说,我会更容易接受那个不知算惊喜还是惊吓的真相,接受自己颠来倒去反复无常的人生?楚悕觉得费解又焦躁。他需要立即得知真相,急得嘴里都快要冒泡了。

可他终究没有打断楚丘絮絮叨叨的回忆。

“我本来早忘了这事,昨晚莫名其妙想起来,就睡不着了。”楚丘缓慢讲着,辨不清喜怒,“后来我猜,可能是因为你很信任我吧,所以接受不了无条件信任的人跌成骗子,反差太大?”

他讲完后顿了一段时间,又戴回眼镜。他终于舍得扭头去观察楚悕的眼睛。那两颗黑曜石的神采已然被一层薄雾霸占了,他这位向来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弟弟如今身板挺得再直,迷茫与无措仍旧能从骨缝里钻出。

他忍不住又去揉楚悕的脑袋,这回楚悕没躲开。于是他将这头黑发揉乱,说:“别怕,今后不会有人再来践踏你的信任了——包括我自己。”

大概过了一整个世纪,楚悕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

他说到一半就没往下说了,嘴巴开始发苦,手在兜里摸索半天,好歹寻到颗化了一半的奶糖。他埋下头,同时楚丘也撤回了手。

他张唇把那颗糖当药一样嚼了吞了,囫囵吞枣,还是觉得苦。

他的神态很僵硬,语调遥远而缥缈,左胸口却好似被火舌舔过,燃烧起来。他的浑身血液都开始沸腾,冻麻木了手指僵在半空中,小幅度颤抖起来。他只敢问出这半句,生怕须臾后就会有残酷真相泼水上来,重新浇冻他的心。

“……你猜到了。”万幸,楚丘还是给出了肯定回答。

“所以,作为侥幸存活下来的oga人类,你觉得幸运吗?还是害怕?”他握着尚有余温的手,轻声说,“好多年前你就跟我讲过,你做了场噩梦。梦里你站在荒野上,周围偶尔有奇奇怪怪的生物窜过。所有人都不是你的同类。你会害怕。”

楚悕没有继续接受哥哥的谈心邀请,很快就说自己累了,梦游到了床上。他盖上被子,拉扯被角,收起腿婴儿般蜷缩身体,除了脑袋全都藏在了被子下面,依旧觉得凉。

尽管如此,他的额角却是热的,在淌汗。咸湿汗液烫浇到眼角,害得他蹙起眉头,再用这种不愉悦的表情跌入梦中。

或许是大脑皮层受到了不小刺激,他第一次清晰梦见了真实的过去。

当时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成千上万的oga开始

由于未知原因丧命,有的死相难看,有的神情静谧得仿佛寿终正寝——可许多人分明刚步入壮年。

无论哪种死法,死状如何,死了就是死了。社会上大部分alha把oga当豢养的牲畜,不如流水线上的工艺品值钱。最初还有alha专家在侃侃而谈,讲如今的地球超负荷运载,早晚得死一批人才能维持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