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15页)

“我意思不是说艾拉不懈努力得越久,事情就没有变得好转——或者没有看上去好转起来。为了逃掉他那些讲课,她也许至少改了一点点吧。可是要从心里改吗?必须时——必须对她的社会阶层,对她的阶层里著名的犹太人隐瞒她的感受时,对艾拉自己隐瞒她的感受时——她做到了。迁就他,在他为了反犹主义出去四处奔忙在天主教堂里,波兰农夫中间,德雷福斯事件中去法国时,耐心地倾听他。但是她看到一张无可辩解的犹太脸庞时(像我的妻子,多丽丝的脸),她的思想就不是艾拉或阿瑟·米勒式的了。

“伊夫不喜欢多丽丝。为什么呢?一位在医院实验室工作过的女人?从前的实验技师?纽瓦克的母亲和家庭主妇?她对一位大明星会有什么威胁?容忍她要花多少力气?多丽丝脊柱侧凸,年纪大了很疼,必须做手术放进一个支杆,又不太合用,诸如此类。事实是,在我看来从遇到多丽丝的那一天一直到她去世的那天,她都美得像幅画,但她脊椎是畸形的,你注意到了。她的鼻子不像拉纳·特纳的那样直。你注意到这点了。她长大一直讲的英语是她孩子时在布朗克斯区讲的那种——伊夫无法忍受她在场。不能去看她。我妻子太让她感到不适,她竟不能看到她。

“他们结婚的这三年里,我们被邀请去吃晚餐只有一次。你能从伊夫的眼睛里看出来。多丽丝的穿着言谈和样子都令她厌恶。我呢,是伊夫所疑惧的;她在意我不为了别的。我是泽西州的学校老师,在她的世界里不算什么,但她一定是在我身上看到一种潜在的敌意,因此她总是很客气。又迷人。是她对你的样子吧,我能肯定。我不得不佩服她的胆量:脆弱而敏感的一个人,又容易变坏,走了那么远,属于全天下的女人——这需要坚韧的力量。不停努力,在经历了她所经历过的,在经过事业上的挫折之后仍继续露面,在广播界取得成功,建了那所房子,成立沙龙,招待那些人……当然,对于艾拉她是不配的。他也不配她。他们没有共通点。但她仍然接纳了他,又找了一个丈夫,又开始了崭新的生活,这都需要一些东西才行的。

“如果我撇开她和我弟弟的婚姻不看,如果我撇开她对我妻子的态度不谈,如果我试着不看这些,单独看她,那么,她是个聪明活泼的小家伙。撇开这一切,她也许就还是那一位十七岁去了加州当上默片女演员的那个聪明活泼的小家伙。她有心灵。在那些默片里看得到。在那些礼貌下面,她掩盖了不少精神——我敢说,是犹太民族的精神。她放松下来的时候有宽厚的一面,这不常见。她放松了,你觉到她体内有什么,要去做正确的事。她努力去注意。但是这女人被束缚住了——做不到。你无法和她建立任何形式的自主关系,她对你也无法有任何独立的兴趣。你也不能长期指望她的意见,西尔菲德在她身边时是做不到的。

“那晚我们离开后,她对艾拉说了针对多丽丝的一句话,‘我讨厌那些好妻子,那些门前的擦鞋垫。’但伊夫在多丽丝身上看到的不是擦鞋垫。她看到的是她无法容忍的那类犹太女人。

“我知道这点;不用艾拉来告诉我。无论如何,他觉得让步太多,不能告诉我。我的弟弟小时候会什么都跟我说,跟谁都说——自从他会讲话那天起就这样——但是在一切都过去之前,这一点他不能告诉我。可是不用他来告诉我,我就知道这女人是陷入她自己扮演的角色里去了。反犹主义只是她扮演的一个角色而已,不留意间进入了她的表演。我想,一开始几乎是无意的。更多的是没经过思考,而不是存着恶意。如此溶入了她做的其他事。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不曾被她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