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13页)

“别忘了名气的作用。我和多丽丝是看着她演的默片长大的。和她一起演出的总是年长的男人,高个头,常常是头发白了,而她是女孩子般,像女儿样的——孙女那样的——这些男人总是要去吻她,她总是说不可以。那时候这就能使电影院里群情激昂的了。她演的一部电影,可能是她的处女作,叫做《卖烟女郎》。伊夫是卖烟的女孩,在夜总会工作。我记得,影片结尾处,她被夜总会老板带去参加一次慈善活动。在第五大道上一位自命不凡的富孀的家里举行。卖烟女郎穿着护士制服,男士则需竞价博得吻她的权利——竞拍的钱捐给红十字会。每当一位男士出价超过另一位,伊夫就会像日本艺妓那样捂住嘴,在手掌后咯咯地笑。标价越来越高,旁观的肥胖的社交界女士则惊骇不已。可是,当一位黑胡子的银行家——卡尔顿·彭宁顿——出了一千美元的天价,走过去吻下那我们一直等待的一吻时,这些女士却都疯狂地拥上前去观看。最后一幕,银幕中央上的并不是那一吻,而是她们束在紧身衣下的硕大臀部,遮住了一切。

“在1924年那就很了不起了。伊夫很了不起。灿烂的微笑,无奈时的一耸肩,在他们那时代的那种眼神——她孩子时就已完全精通。她能扮失败者,她会发脾气,她会把手支在额头上哭泣;她也会演一些滑稽的摔一跤的动作。伊夫·弗雷姆开心起来会轻轻地跳跃着跑。开心地蹦蹦跳跳。非常可爱。她扮演的有贫穷的卖烟女郎,遇上名人的穷洗衣女,迷上了电车司机和娇纵富家女。是关于跨越阶级界线的电影。一个外景镜头里是贫穷的移民,有天然的生命力,接着是晚餐的镜头,美国富有的上层人士,诸多约束和禁忌。缩微的德莱塞风格。如今看不到这样的电影了。当年若不是因为她,你也不会看到这样的电影。

“多丽丝、伊夫和我年纪相仿。她在十七岁时涉足好莱坞,随后,还在二战前就登上了百老汇舞台。我和多丽丝曾坐在包厢里看过她演的一些戏,她演得好,你知道。戏不怎么样,然而作为一名舞台剧演员,她有种直截了当,不同于她默片时期的女孩气。在舞台上,她有一种天赋,使并不怎么机智的东西看去机智,使并不庄重的看去多少庄重。奇怪,她在舞台上有那样完美的平衡。作为常人的她结果却会夸大一切。可是舞台上的她完全适度而圆滑,毫无夸张之处。后来,在战后,我们会收听她的广播,因为洛兰喜欢听。就是在《美国广播剧场》的那些剧中,她也使一些颇为糟糕的作品带上了雅致的意味。她在我们的客厅里,浏览我的书架,和她谈起梅雷迪思、狄更斯和萨克雷。像她这样背景和趣味的女子要我弟弟做什么?

“那晚我从未料到他们会结婚。虽然在酒店吃龙虾时他的虚荣心的确得到了满足,他激动,以她为骄傲。那是纽瓦克犹太人进餐的最豪华的餐馆。就在那里,陪着代表戏剧界的伊夫·弗雷姆的是从前纽瓦克工厂街上的粗汉,如今他身上不带有丝毫的犹疑。你知道艾拉曾在那酒店做过杂工吗?他退学以后的一份零工之一。做了大约一个月。他块头太大,很难捧着装得满满的盘子冲过厨房门。他打了第一千个盘子后他们把他开除了,就是那时他去了苏塞克斯镇的锌矿。近三十年过去了,他又回到这小酒店,他自己已是位广播明星,在这晚,他是为了他的哥嫂而炫耀。他是生活的主人,为自己的生命而得意。

“酒店店主泰杰,山姆·泰杰,认出了伊夫,带了瓶香槟来到我们桌前,艾拉请他和我们一起喝一杯,对他说起他在1929年在这酒店做了三十天杂工。既然眼前他的生活不算是毫无意义,每个人都将他的不幸遭遇当作有趣的事,而艾拉竟会又回到这里也出乎人的意料。我们都欣赏他对旧伤的游戏态度。泰杰去他的办公室拿来照相机,拍下我们四个吃晚餐的照片,后来,这张照片就和其他曾在那里就餐的名流的照片一起挂在酒店的休息厅内。若不是在十六年后艾拉上了黑名单,那照片是没理由不一直挂到酒店在1967年的动乱后关门的。我听说那时他们当晚就取下了照片,仿佛他的一生已经是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