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里的房间

结婚典礼圆满落幕。

干得漂亮!真想犒劳自己。不过,新娘不是桃子,是桃子的同事理惠。她比桃子小一岁,是个二十九岁的新娘。桃子扮演的,是新娘的好朋友这一角色。因为演过很多次,对于这个角色,桃子本是驾轻就熟,今天却有点不对劲儿。因为,坐在新娘席上的,本来有可能是桃子。

“新郎关口,在我们编辑部一直是二把手,但在女孩子中间最受欢迎。二流大学毕业,又是家中次子,人低调谦逊,正合适。算不上美男子,这一点也让女人自信满满。新进社的女同事靠年轻,父母靠得上、家里有土地住房的女孩有固定资产,我这样剩下来的真不好过。说起来不害臊,我之前可是很有希望。是这样的,那天晚上加班回家路上,喝得醉醺醺的关口在情人旅馆门口紧紧握住我的手。但是我叫着‘哇,好大的力气!’糊弄过去了。要不然今天披着白纱坐在新娘席上的,可能是我吧……”

如果桃子此刻发表这样一番讲演,结婚典礼会变成怎样呢?一想到这里,桃子的身体就“哗”地温度升高,当然,这番讲演她只是在昨晚准备祝词前,在自己脑子里演练了一遍。

实际上,桃子是用去年年底在超市抽奖时中奖得到的三分钟沙漏练习的。她精心准备了演讲,装作新郎、新娘忠实的支持者,兴高采烈地在众人面前舌灿莲花,赢得了不少掌声。演讲时装出的快乐情绪感染了自己,她真的变快乐了,感动得结尾时话语都颤抖起来。这一点,桃子自己都觉得奇怪。

新娘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眼看就要到三十岁大关,总算泅渡到彼岸,在喝交杯酒的时候,已经泪眼婆娑了吧。宾客中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不过,这是他们自作多情了。其实,在化妆间刚发生了一场骚动。

仪式后脱下白色礼服换装,虽然也是租的和服,长罩衫也不能少。假发套和发髻都拜托给了酒店的化妆间,就不再请专人化妆。这是桃子的建议,新娘理惠其实有点不乐意。

“化妆的花费不过千元,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人家想请专业的化妆师。”

“正因为一生一次,才应该自己来。让别人来,就不是自己的脸了。”

应该如何如何,是桃子的口头禅。

“是吗?”

“你的脸自己最熟悉啊。陪伴了自己三十年的脸,在这个最重要的日子里交给别人,这可不行。”

“二十九年,人家明明是。”

“随便你,变成结婚典礼广告里出现的千人一面的新娘也行,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替别人操心时,桃子往往把自己当成了当事者,分外强势。

理惠没有女性亲属,为了她,当天桃子一大早去陪伴照料。化妆室里,脖子上卷着白布,手、脚停不住的理惠“啊”地大叫一声,一只手像跳阿波舞一样摆动。

“糟糕,忘记了!”

她忘记带卷睫毛器了。

桃子哧哧笑着,从自己的包里掏出卷睫毛器,放在镜台前。

“我就想着你可能会忘,还好能帮上忙。”

理惠一张脸涂得像白色的羊羔,看着桃子:

“真是从头到脚都要靠你啊!”

“好了,快点吧。”

半张开嘴,脸快要贴到镜子卷着睫毛的理惠,又“啊”地大叫一声,这次的叫声比刚才还惨。

理惠的睫毛,一只眼睛上已经变得光秃秃。睫毛完全粘在了桃子借给她的卷睫毛器上。卷睫毛器的橡胶垫不知是老化了还是氧化了,黏黏的。理惠用力卷着睫毛,睫毛直接粘在上面了。

“怎么办,这样子怎么出去见人?”

理惠趴在镜台上哭起来,桃子“啪”的一下拍拍理惠的后背。

“我就不道歉了,有道歉的工夫,不如去地下的商店街,买假睫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