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毒丸(第3/11页)

韩斌想了想,又问了一遍:“真的还好吗?那你刚才为什么会晕过去?不是因为太疼了吗?”

袁从英摸了摸韩斌的脑袋:“不是,是因为我老了。”

韩斌嘟着嘴道:“你哄我,你才不老。”

两人又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袁从英朝紧闭的庙门偏了偏头:“斌儿,去看看外面天黑了没有?”

韩斌跑到庙门边,凑着门缝往外看了一会儿,又跑回到袁从英的身边,报告道:“还没全黑,不过到处都阴森森的,风好大,怪吓人的。”

“我们还是得离开这里,我总觉得不安心。”袁从英的脸沉下来,显得异常苍白。

韩斌眨了眨眼睛:“离开?你能走吗?”

“现在不能,可是等到天全黑以后,我们必须走,不能走也得走。”

韩斌有点糊涂了,问:“那怎么走啊?”

袁从英温和地看着韩斌,轻声道:“所以你还要帮我一个忙。”

“好,你说。”韩斌感觉自己很有用,很重要,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腰。

袁从英看着他的样子,轻叹了口气,说:“我太累了,我要躺一会儿。不用很长时间……”他停下来,微微喘息着,继续说,“过后我就能走了,带着你走。可是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守在门边,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如果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你就马上来叫我。我应该不会睡着,但是假如我睡着了,你只要看到天全黑下来,就立刻叫醒我,然后我们就走。”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都听不见了,但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韩斌的脸,最后又竭尽全力说出一句,“一定要照我说的做,懂吗?”

看到韩斌拼命点头,袁从英这才往后一靠,合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发现韩斌还跪在自己身边发呆,便抬起手指了指门,韩斌忙跑到庙门边,回头瞧瞧,袁从英朝他微微一笑,慢慢躺了下去。

韩斌趴在庙门上努力地往外望着,能看到的只有几蓬枯草在风中摇摆,还有遍地的泥沙被大风卷起,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他隔着门缝往天上看去,天上没有云,也没有西沉的落日和初升的圆月,只有一大片阴沉暗淡的天空,过一阵子就变得更加阴沉一些,大概不久就会变成漆黑。

韩斌在门边坐下来,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也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心里空落落的,又觉得有些紧张,很想立即跑回袁从英的身边,守在他那里。可知道不能这么做,这样做他会生气……韩斌不由又朝躺在地上的袁从英望过去,他的侧脸看上去是多么像自己的哥哥啊,韩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下回要是能见到嫣然姐姐,一定要问问她,她是不是也这样想,可是这还用问吗?她一定会说,对啊,多像啊……韩斌把头埋到臂弯里,对哥哥的思念一下子向他袭来,他那颗小小的心痛得受不了,便悄悄地无声哭了起来。

哭了很久,他才想起来自己的任务,赶紧朝门缝外看,眼前已经是黑黢黢的一片,就在他哭泣的这段时间里,天完全黑了。啊!韩斌在心里惊叫了一声,赶紧跑回到袁从英的身旁,张开嘴刚想喊,又停下了。土地庙里此时已黑得什么都看不清了,但是韩斌觉得,自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这张沉睡中的脸——他看上去多累啊。

韩斌忽然做了一个决定,不叫醒袁从英,很快他就会为了这次自作主张后悔的,但现在他还有些得意,觉得自己第一次可以替别人做一次主。在袁从英的身边又坐了一会儿,韩斌也开始犯起困来。要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保持清醒本来就不容易,何况他昨晚上还刚刚生了病。迷迷糊糊地,韩斌在袁从英的身边躺了下来,眼皮慢慢粘到一处,挣扎着张开来,最后还是被困倦打败了。

韩斌开始做梦了。像许许多多次做梦一样,他又梦见了自己和哥哥在一起,嗯,还有嫣然姐姐。他们三个在蓝玉观前的热泉潭边,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他盯上了空中飞舞的一只绿色蜻蜓,正在努力地和蜻蜓斗着心眼、比着速度,无意中一瞥,却看见哥哥和嫣然姐姐坐在一块儿,他想去吓他们一跳,就悄悄地凑过去,可是他看见了什么?为什么哥哥在哭呢?呀,他的哑巴哥哥真的在哭啊,哭得那么伤心,嫣然姐姐好像也很哀伤的样子,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然后他看见,嫣然姐姐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金闪闪的链子,抓过哥哥的手,把链子放在哥哥的手心里,她说:“我知道你的心,可我的人我的心都已经给了别人了,不能再给你。这条金链,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唯一纪念,现在我就把它送给你,让它天天陪着你,你就当是我在你的身边吧。”哥哥呜呜地叫着,抓住嫣然姐姐的手不肯放,可嫣然姐姐还是站起身来跑开了,只留下哥哥对着手中的金链子,哭了很久、很久。韩斌呆呆地站在一边看着哥哥哭,不知道是该过去安慰他,还是该远远地跑开。蜻蜓早就飞得没影儿了,阳光是这么暖和,照着哥哥也照着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金灿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