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秘传论语(第2/5页)

出了羊圈,趁着回身关圈门,他才迅速拣出绢团,扔掉羊粪,又装作提靴,将绢团塞进了靴筒里。

一下午,那绢团一直紧贴在脚腕边,让他无比欢喜。直到傍晚,回到自己房里,关好门,他才急忙取了出来,展开一看,绢带宽一寸,长五、六寸,上面写了一行字,字迹十分潦草,显然是卫真仓促中慌忙写就。

硃安世只是幼年粗学过一点文字,后来郦袖又教他认了一些。绢上一共三十二个字,有四、五个字他都不认得,不过,其中一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他全都认得。这些字是出自驩儿之口,读着就像见到了驩儿,老友重逢一般,他连念了几遍,越念越乐,不由得嘿嘿笑起来。

白绢上的字是用木炭写成,由于被揉搓,一些笔画已经被抹昏,有的地方又被羊粪染污,过些时日,恐怕就难辨认了。

幸好韩嬉心细,早已想到这一点。几天前,硃安世已从屠长那里偷了些墨粒,他碾碎了几颗,调了一点墨汁,用一根细树枝蘸着墨汁,一笔一划,将那些字仔细描画一遍。

他从来没写过字,三十二个字全部描完后,竟累出一身汗,手指僵住伸不开。

等字迹晾干后,他才小心卷好,塞进床脚砖下挖好的一个小洞里,盖好砖,才躺倒在床上,四肢大张,笑着睡去。

第二天,卫真又偷扔了一个绢团在羊圈里。

硃安世又避开眼目捡起来,回去用细树枝蘸墨描画过后,藏在床下洞里。

此后,卫真每天都来传递一句《论语》,除非有时硃安世正好被差事缠住,赶不到羊圈,或者羊圈里还有其他人,卫真经过时,便不投掷,第二天等硃安世独自在羊圈时才丢给他。

硃安世渐渐安下了心,一句一句慢慢积攒。

每隔一阵,他就趁人不备,溜到苑区,藏在太液池边的树丛中,眺望水中央的渐台。其上果然有几十个人影来回走动,应该是宫卫,日夜如此,从来没有空歇。渐台上楼阁错落,也不知道驩儿被囚在哪一间。

有时,他忍不住想再次泅水过去,救出驩儿,但又立刻提醒自己,一旦失手,只会害事。于是,只能强逼自己,耐住性子。

有天,他去鸡圈捉鸡,见一只鸡伸着头颈,去啄墙角一只蟋蟀。他立即想到驩儿,驩儿一个人被囚在渐台,一定寂寞难捱,不知道那只木雕漆虎还在不在他身边?想到此,他忙赶开那鸡,捉住那只蟋蟀,用草秆编了一个小笼子,把蟋蟀装进去。等卫真来取食盒的时候,溜到门外等着。

见卫真出来,擦身时,他忙将小笼子递给卫真,小声道:“给那孩子,多谢你。”

卫真接过笼子,一愣,虽然他每天传送《论语》,但始终低着头,从来不看硃安世,今天他却抬起眼望过来。硃安世这才看清他的目光:慌乱、惊怯、悲郁、凄惶、悔疚、犹疑……说不清有多少伤心在其中,像是被猫撕咬戏玩却无力逃脱的小鼠一般,一碰到硃安世的目光,立即躲闪开,微微点了点头,便拿着蟋蟀匆匆走了。

硃安世知道卫真是为追查孔壁《论语》下落,不慎被捕受刑,望着他清瘦佝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同命相怜之悲,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声。

此后,硃安世想法设法找寻各种虫子,螳螂、蚱蜢、萤火虫、蝴蝶、瓢虫……偷偷交给卫真,送去给驩儿解闷。秋后,昆虫没有了,他就自己动手,用泥捏、用木雕、用草编,将自己幼时的玩物、给儿子郭续买过的玩具,都一一仿着做出来。虽然手法笨拙,做得难看,为便于藏递,又得尽量小巧,因此十分粗劣,但毕竟比没有好。

本来这皇宫让人窒闷,自他开始动手做这些玩物,竟越来越着迷,浑然忘了周遭。

转眼,已是春天。